行至一正刻“长乐”、背刻“知足”的牌坊处,算是到了长乐坊。
街道长而曲折,不是很宽。人们或挑或扛或提或推着大大小小的货物,来来往往,送至不同地方。铁铺叮呤咣啷地在打铁,纸扎铺掌柜哼着曲给新扎好的玉女画表情,有人闲得慌在屋里打麻将,有人在院中咿咿呀呀地开嗓。
往前近百米,有条烟柳巷。女子逐渐多了起来,浓妆艳抹,淡扫蛾眉。
因是白天,客人不算多,诸人百无聊赖,躲在阴凉处歇息,有人过路便上前撩拨。两方有意,便耳鬓厮磨,讨价还价;若过客匆匆,不肯就范,则要抱怨一声,继续搜寻下一个目标。还有原配上门围堵发生争执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两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加之衣品不凡,举止有度。众女子自然格外热忱,如扑棱蛾子似的围上来,有的尚且羞涩,有的则热情奔放,极尽挑逗之能事,甚至有人不惜丢下来客,亦跟着凑了过去,气得来人破口大骂。
慕景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江子衍则气定神闲,笑着用“改天”打发。有人揶揄:“江少爷,您不是改天是改年!”
哄笑声一片。
江家的地头,没人敢造次,只是众人知他好修养,心中青睐,有意撩拨。但若流水无意,亦不强求。
过了烟柳巷,有座香火鼎盛的小庙,门口支着算命的摊位。因便利,不少艳装女子前来礼拜或问卦求签。
江元保与一年轻女子有说有笑地从庙里出来,江子衍撞个正着。江元保尴尬地扭身往回走,江子衍叫住他,“守才叔,好巧!”
江元保一时手足无措。他干干咳了两声,示意女子先撤,转身讪笑道:“子衍你也来烧香?”
江子衍笑道:“路过。”
三人相互行礼打招呼。江子衍朝庙内看了一眼,瞥见门边露出的半截衣袂,笑道:“可能比较有缘,出了门也能遇上。”
知道骗不过江子衍,江元保心虚地道:“你别告诉我爹,也别告诉子攸跟你二爷。”
江子衍笑道:“我就告诉婶婶了。”
江元保瞬间头皮发麻,急声道:“别告诉你婶儿!”
江元保多少有些怕老婆,但并不妨碍他沾花惹草,风流快活。女人嘛,反正能瞒则瞒,瞒不住了大不了哄哄,要么吵一架或打一架,日子接着过。
江子衍道:“这是您家事,我不好参与,再说您是长辈,对错不该由我评判。”
江元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客套道:“中午来我家吃饭。”
江子衍道:“等我忙完了看看。”见那女子仍在等,又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告辞。”
江元保不自在地点头。
三人在此别过,江子衍和慕景淮继续寻找线索。因牛大曾修过屋顶,江子衍先去找了长乐坊有名的泥瓦匠。
泥瓦匠说牛大在他这儿干了五天,按行规,挂在他名头下,拿了报酬是要给谢金的。哪知牛大借口主家未结账,不仅一分没给,还卷了他的抹子。他也是心大,见牛大一副老实相,只听本人说住在长乐坊,也没问具体住处。
泥瓦匠道:“这名字提起来晦气,您还是去问别人吧。”
“抱歉。”江子衍只得走人。
参照泥瓦匠的话,牛大没有骑乘工具,若做工,基本不会住太远。宝兴坊走到长乐坊差不多半个时辰,一来一回时间太长——但也不见得是长乐坊,可能是临近区域。出于谨慎,江子衍还是决定先在长乐坊里找找线索。
“挺会骗人。”
江子衍微微勾唇,心道,这姓牛的果真不像表面那样老实。
江子衍仔细研究过牛大。
因为没文化,牛大做不了账房、抄书之类的活儿;身材矮小瘦弱,做不了重体力;肤色不是很黑,说明没有经过长期暴晒;长相平平,声音粗哑,一紧张容易结巴,做不了伶人倡优。其实能供他选的行当相当有限,收入绝不会多。
江子衍决定到偏一些的地方问问。越往前走,街道逐渐狭窄,房子的排列亦开始凌乱,鳞次栉比,犬牙交错。
问了四五个人,一无所获。
慕景淮道:“这样不是办法。”
江子衍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慕景淮道:“没问过本人?”
江子衍道:“没有。撒谎的人为了圆谎,只会撒更多的谎。他们是赌徒,除非败局已定,不然说什么都无价值。”
最重要的是,江元成在场,他担心打草惊蛇。为了家族名声,他亦不好大张旗鼓。
慕景淮道:“可以找个委托,长期生活在这一带,比你自己打听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