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沿着鸭川一直向前,平原上吹着温暖的西风,仿佛在创造一处只属于我们的微型气候带,在这里所有的国界都已消失,风玫瑰在我的裙边漫无目的地旋转,把我们包裹在有青草香气的甜蜜里,在走到出町柳的三角洲的时候,我们找了一块河边的空地坐了下来。
“芦苇和水晶草?这是你做戒指的材料吗?”
“嗯,给你编一个草戒指。”可是我有疑问,“它叫水晶草?不应该是满天星吗?”好吧其实我分不出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花冠像小球球一样的才是满天星,这种像蓬蓬裙一样的是水晶草。”
“原来如此,又学到了,谢谢你专家。”我抬起手,“手借我一下,要量指围。”
他眼含期待地把左手伸了过来,表情安静目光温柔:“该戴哪个手指真弓应该知道吧?”
我低下头,用草轻轻环住他的无名指,不敢用力,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的刹那,悸动的感觉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这时阳光照拂到我们身上,幸村的侧脸反而模糊了起来,我想是我的视觉被各种色调和反光所占据,形成了像波浪般四散的眼翳。幸好我还有其他的方式记住这个秋天,比如要先吃一口栗子再吃内馅会更好吃的年糕,比如从自动贩卖机买回来刚刚开启的瓶装煎茶,比如突然从对岸传来的清晰可辨的口琴声。
“明天会放晴吗。”
“会的,天气预报说明天的气温在18℃左右。”
“我是在说这首歌的名字啦!《明日晴れるかな》。”我看着他脸上迷茫的表情,又提出了几个关键词,“《求婚大作战》,长泽雅美,山下智久?”
他真诚表示道歉:“我回去会问问祖母或者妈妈,好好补课的。”
“没关系,这不是必修课,而且我觉得那个男主的性格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把编好的草戒指展示给他看,“怎么样?”
“真弓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给你编一个然后一起戴着。”
幸村的手非常巧,淡绿的草茎在他的手指下弯曲成形、交错重叠,没用多久就编织出了一个精致的圆圈。“可以吗?”他郑重地握起我的左手,在我的手背亲了一下,然后把草戒指套进了我的无名指,“虽然也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那我比你大方,你有拒绝我的权利呢。”我举着戒指这么说道,在他摇摇头认真对我说“我永远不会拒绝真弓”以后,和他交换了戒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某种连结的具象化,我枕在他的手臂上,额头抵着额头,手指交叉手指,好像变成了缠绕来缠绕去的两片芦苇,我们就这样一起往自然母亲那舒展开的孔雀绿臂弯中飞去,请求她可以为我们遮蔽他人的视线。
我们的距离是如此地贴近,就连呼吸都是连在一处的,青涩得就像下过雨的暗巷里偷偷开放的小花。他印在我嘴唇上的唇没有犹豫,这次的吸吮顺从得出乎我的意料,发光的空气从他的头发和脸颊抖落下来,是闪蝶,是玻璃糖纸,是太阳的光带纹,他嗫嚅的嘴唇微微喘息着,而我再次精准无误地捉到了它。结束之后他在我的唇角吻了一下,像是有蒲公英略过我的脸庞,低低从青草间的小小沟壑飞掠而过,翻转、上升,然后去到了缤纷多层的天空,那里有云朵构成的城堡、回廊和玫瑰花窗。
“明天就要上台比赛了,会紧张吗?”他问我。
“有点紧张吧,毕竟从柳同学那里把大将的位置抢了过来,现在也算是肩负重任呢。”我语带决心,“如果不能拿到优胜,我就从清水寺的清水舞台跳下去。”
这是一句谚语,形容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孤注一掷,反而会受到菩萨的庇佑,我看到幸村本来在用手指弄着我的头发玩,听见我的话,立刻停下来动作。
“真的要跳的话,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我要是吊死在枫叶林里呢?”
他答:“我会把树全给砍了。”
我忍不住笑:“那我只能去跳琵琶湖表达我的意志了。”
“那我也只能和你一起跳下去了。”他用抱怨的语气对我说,“身为神社家的孩子,说话不应该避谶吗?不要再做这种会离开我的假设了,我不想把想象力用在这样的事情上。”
幸村不开心的时候,声音会彻底低下去,这样的声音好像在我胸腔里跳舞,会不受控制地跟随他的语气调整心脏跳动的幅度,虽然大致上是神化了他,但没人说过用夸张的修辞形容恋人是犯法的。
“抱歉,”他说完马上紧紧抱住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想到了一些很难过的事情。”
担心什么呢?我不难猜出答案:“是以前生病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他“嗯”了一声:“……说出来你不要生气,我在那个时候真的幻想过手术万一失败了以后万一死掉是什么感觉,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只能靠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来冲淡这种感觉。”
我会想起你,他告诉我,我在夜里总想起你,疼得睡不着也想。打点滴的时候,趴在卫生间呕吐的时候,按水肿的双腿的时候。我总是想和要怎么和你解释,不是故意不想,是这个样子实在没有办法见到你。虽然听起来像执念一样,可是确实是一种支持着我的力量。
听到这里,我也不由得抱紧了他:“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以后不乱说话了。我答应你,明天比赛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只是这样还不够呢。”
“还不够?”
“比赛结束以后我准备了礼物,到时候真弓要收下。”他把手举了起来看着我送的礼物,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就当做是戒指的回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