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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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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痛的,我也很想大哭一场,在昏沉沉的状态里,我感到时间正在流逝,它奔走的脚步并不均匀,在流动的时候缠绕出一个又一个结,有时候则吞下整段空白的间隙。不知不觉,没有过渡地,我来到了去往“快晴”必经的那一段下坡路,眼前是一片静谧的白色,让我想到电影《情书》里的那一个经典的场景:少女树在雪地里滑行,看到了冰封的蜻蜓。

我低头看了一下脚上的制服鞋:可能要委屈你了,然后,我抓住了冬风朝我伸出的手,让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跟随了过去。

滑行开始时,初时的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雪道表面的不平整、湿滑,会让我有些不稳。然而,当我渐渐掌握节奏,身体开始适应这片雪域时,一切变得顺畅起来。鞋子的底部与雪地摩擦,发出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轻轻拂过我的面庞,带来一种冰凉的触感,但这种冷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在滑行的快感中,仿佛连这寒冷也变得无比舒适,身体随着每一次推送与滑行,不断加速,就连起伏也是轻盈的。

“要感受自己的呼吸,然后和风对话,和神明对话。”

我记得的,外婆。

雪片的磷光在我身边飘落,我甚至抓不出它们,因为它们瞬间消失在空中,化成像紫罗兰一样湿润的清香环绕着我。最后我的身体因为滑行过度失去平衡,可是雪地的柔软接纳了我。我仰躺在那个怀抱里,雪花落在我的发梢、睫毛上,轻轻覆盖着我的肩膀,远方传来遥远的钟声,祈祷的时间到了,在这摇曳着缤纷与痛苦的十几岁的荒野上,我伸出手,渴望捕捉那一道神明的影子。

「お元気ですか。」我本来也想像电影里那样朝对面的山大喊一声,但是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而且按照我家的用语习惯,要问也是得用敬语——

“お元気で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か?(请问您过得好吗)”之类的。

“はい、元気いっぱいです!(过得好,十分有活力哦)”没想到有人回答了我,我侧过身去。

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中,一道与周围鲜明对比的身影悄然出现——那是一位身着全黑衣服的女性,手里捧着一束很夸张的白色玫瑰,短发如墨般漆黑,几缕发丝被寒风吹得微微扬起,显得格外凌厉而优雅。

我赶紧坐了起来!

……

此时,屋内的火炉轻轻地燃烧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散发出阵阵温暖的气息。火光映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外面的雪花飘舞,屋内依旧是一片温暖如春的乐土……吗,乐不起来,因为这位女性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我是那种被抓的现行犯一样。

“是令人怀念的难喝的味道。”这么评价着,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下了几口我泡的茶,“叶片粗糙,还有草腥味,但是喝起来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业务超市听到您的评价一定会很感动的,我没忍心把实情告知,只能赔笑打哈哈:“您说的是,不过喝起来很温暖呀,这么冷的天气。”

“你也知道天气很冷?穿这么少在雪地里打滚是会失温会死人的。”她脱下剪裁考究的黑色丝绒大衣,把它递给我,“衣服都湿透了?总之先披上吧,真弓。”

“您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听真知子小姐说起过,她说这个家里你和她长得是最像的,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原来您是我外婆的旧识。”姑且这么认定好了,虽然我有些难以想象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外婆鲜少有风格这么……外放的朋友,“那个,初次见面,还未请教?”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Eiko。”她一眼看穿我的为难,“你看,现在你不是巫女,我也不是信客,我们只是两个正在聊天的人,好吗?”

“好的,Eiko小姐。”我点点头,决定省略部分过于繁复的敬语,“所以您是来祭奠的吗?”

“对,听到消息以后我就马上回国了,但是并不想打扰到你们,所以特意选了晚一些的日子,想尽可能的低调。”

我看着被放在她身边的那束可疑的玫瑰花,包装纸选用的是一层深紫色的丝绸,纸张的边缘用金色的线条精致地装饰,束起花枝的丝带还带有微微的金线刺绣,低调,太低调了。

“那束花?”我委婉地暗示道。

“哦,确实不是真知子小姐喜欢的风格,但这是我们之间的小小暗号。只要看到它就会知道——”她的袖口微微展开,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手指优雅地在空气中轻轻一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仿佛这片寒冷的世界都能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得不同,“是我来了。”

哦,你来了,东西放下就请回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可以听见外婆在我耳边吐槽的声音,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的,我也知道这不成体统,但是我确实是想让她知道我来过。毕竟像我这样麻烦的人是没有办法在公开场合和真知子小姐见面的,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不合适的。”

听起来就像描述平行并列的两个行星似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Eiko小姐告诉我她的工作是以任务来计算的,是在一个充满冷静与理智的世界里进行的,于是有很多时候,都可以深深感觉到自己与人性之间的隔阂。荣誉、权力、生存,这些字眼一直伴随着她,无论主观还是客观,她是一位从出生之初就被引向战争的人。

“可是对于这样的我,真知子小姐还是会说‘生命有千般样貌,世界有多姿多彩’,”她朝我招招手,“来,真弓,你坐过来。”

迎接我的是一个来自长辈的、轻轻的、温暖的怀抱。

“她会像这样拥抱我,然后对我说‘神明会保佑我’,神明也会保佑你的,真弓。”

“你还有很多时间。你会看很多书,遇到很多人,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你会平安长大,然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的。”

Eiko小姐握住我的手,试图带我离开深不见底的死亡。我不知道她来自何处,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但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善良的光芒。终于,我忍不住了,仿佛浑身脱力般瘫倒在她的身边,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这一份水涨船高的脆弱最后还是击垮了我,但是我知道自己就要好起来了,因为我得救了。

当然,我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惨痛代价,一直很少生病的我回到家以后马上就发了高烧,断断续续治疗了半个月才完全见好,考试只能补考,更惨的是全家人在这个期间没给我任何好脸色,尤其是姐姐,虽然我们还是睡在同一铺床里,可是她完全不和我说话。

“真纱,这样好吗?我会传染给你的。”

“传染给我吧,我死了才好呢!”她转过身去不搭理我。

“别这样说嘛,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咳咳,姐姐,好姐姐……”我扯着她的衣角哀求了半天,听到我被咳嗽呛到的声音,她才复转过头。

“真弓,你知道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诅咒你的。”她恶狠狠地骂道,“然后会乘以十倍诅咒我自己。”

“知道了姐姐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姐姐大人。”

“知道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吧,讨厌鬼。”

我烧得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时刻,如果要许愿的话,就趁现在吧。我闭上眼,双手合十:我想和大家永远在一起,如果不能实现的话,那就尽可能地更久一些吧。下一秒,我感受到的是嘴唇上的一片冰凉,很像薄荷,也很像冰淇淋。

我睁开眼睛。

“先把药吃了再睡。”是姐姐闪着泪光的眼睛。

……

我的名字是宇贺神真弓,十六岁,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女,看的书还不够多,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大家在一起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顺利长大了,目标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当我和那位女士重逢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变,干练而利落的短发,举止从容,目光淡然,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冷静地审视着世间的一切,却不轻易被外界的喧嚣所打扰……只是旁边包装华丽的白色玫瑰还是那么违和。

“初次见面。”她率先和我打招呼,“这里是迹部瑛子,请多指教。”

穿着巫女服的我朝她深深地回了个礼——好荣幸,用本名来见的人是宇贺神真弓呀。

“元気?”她问我。

“おかげさまで元気です(托您的福,一切都很好)!”

我们相视一笑。

“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墓碑旁边放着卡萨布兰卡。”那是我外婆真正喜欢的花。

“那样没有个人性格特点的花当然不是我送的。”瑛子女士真是死性不改,她举起右手,狠狠打了个响指,“是谁送的,你难道没有线索吗真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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