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知道他在看日记。
从私立医院出来,这人就开始了。
龙禹一手捏着山竹,粗略估算了一下,按照每五天记一次日记的频率,每篇日记是五百字计算,这么多年他记录了大约七万字。
如果这只是一份工作的话,像俞经理这种处理方式大概是最没有效率的。把一个小时能干完的活延长到五个小时。
俞鸣章不愿意把他的日记给别人看——当然,要不是没办法,估计他自己也不愿意。
但俞鸣章知道了有这个东西,他就非看到不可的。
被俞鸣章看跟被别人看不一样,蔡信师徒表面上战战兢兢,谁知道私底下会不会拿这个东西恶搞,陈医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也不是真的机器人——但俞鸣章是特殊的,被他看,仍然是羞耻的。
这人擅长钻牛角尖,会把他的每个字挑出来分析——即使已经做过负距离的事,但是龙禹这时候有点分不清,在精神上袒露自己的恐慌和消极,以及在肉/体上赤/裸自己的伤疤和羸弱,究竟是哪个更难以面对。
但好像又不至于那么羞耻。
就像他知道裸奔是不对的,但还是笃定俞鸣章会爱裸奔的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恃宠而骄起来,似乎给出日记又成了一个巨大的正确的选择。
他曾经面对过很多痛苦和绝望,即使在最难捱的时候,龙禹也没有想过用这些去换取任何利益;但是那些痕迹就埋在他的心里,除了他以外一辈子无人知晓吗?
只有在爱人的眼里,平凡人的伤疤才会令人疼惜。
如今龙禹想用这些去换一点俞鸣章的心疼和爱。
他隔着电脑屏幕把山竹吃完,果汁渐渐干涸在手指上。
俞鸣章还在高贵冷艳地工作,没有想理他。
龙禹穿着拖鞋晃到他面前,得益于俞经理的坐姿太端正,桌子前露出一截很长的腿,就是勾着他去坐一下。
于是龙禹“哎呀”了一声坐下去,俞鸣章下意识收脚,膝盖铬着他的屁股,龙禹又“哎呦”一声。
“你干嘛?”
龙禹侧头看了看电脑,“今天要工作到几点?”
俞鸣章很高贵冷艳地命令他,“下去。“
“随便看看就行了。“
俞鸣章踮了踮脚想把他赶走,“你先去睡。“
“也行。”龙禹捏着他的两侧下颌骨,凑上去亲他,随后轻轻喘着气说,“那我先去休息了。”
俞鸣章顺从地跟他热吻完,在龙禹看着自己笑,眼睛亮晶晶时,又踮了下他的屁股,轻声说:“去。”
七万个字看不了五个小时,但由于俞鸣章看得很慢,那些文字不是字节组成的,那都是龙禹生活过的日子;俞鸣章需要先转换成图象,再去想象写下这些东西时龙禹的样子。
那是一个很慢很折磨的过程,让他多次自问自责,那个时候在哪里,那个时候放不下的一口气有没有那么重要。
等他看完时,发现自己眼眶酸胀,喉咙刺痛。
也让他确信,这辈子不会有人让他有这样的情绪了。
俞鸣章看着浓重的夜景缓了一会儿,把截取出的资料收集好;心里冒出来了个念头,一个之前举棋不定的打算成了决定。
这个锁定了未来几十年的决定让他负罪感减轻了一些,他关上电脑回房间洗漱,一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脸上有两枚干涸的、玫瑰色的手指印。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一下,才把脸擦干净。
回到房间时,龙禹已经睡着了,他还是感觉有点兴奋,单膝跪在床上推龙禹的手臂,第一次在这个病秧子睡着后还把人叫醒,“起来。”
龙禹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俞鸣章穿着睡衣,脸上干干净净,便笑了起来,“你是来找我算账的是不是?”
俞鸣章上了床,掀开被子也躺进去,问道:“算什么账?”
“直说吧。”龙禹懒懒眨了下眼睛,“是日记的账还是火龙果的账?”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俞鸣章顿了很久才说,又转移了话题,“你看好的那个沙滩在哪?”
“离酒店不远啊。”龙禹说了个地址。
俞鸣章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很喜欢吗?”
“嗯。”龙禹点了点头。
“那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