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何必。
从楼寻苏醒开始,这两声含着无尽的叹息就盘桓在他脑海之中,他脑海中不断闪过九重天下凡真相,闪过自己的出生,闪过父母两人的离别与重逢,归身后离心。
重红以残魂为代价,将所有记忆都摊开给他看,从始至终态度如此淡然,内涵情绪却波涛汹涌,不然楼寻也不会醒来就一身冷汗。
他的遗憾与哀怨深深扎入楼寻心里,几乎是以笃定地态度在宣判:你不放弃你现在的路,你与你的爱人就会变成我们。
与萧长宣变成那样?
楼寻绝不敢想,却无法否认。
他时隔七年与萧长宣重见时,若不是萧长宣放不下他来找他,他只会继续一个人走下去,极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徐月生。
他会与徐月生遭遇一样的困境,会在孑孓独行中被蹉跎,他有绝对的意志保证自己不在令人绝望的阶级重压下屈服,却没把握说自己一定不辜负众生的期望。
重红的记忆直白又尖锐地指出他一直以来都过于天真的地方——
他太相信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意志,认为坚定与坚韧可以战胜一切,却忘了要推翻的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阶级怪物,改革这等手段连其根基都动摇不了。
无从实现的愿景,无力击碎的困境,这就是当年努力爬到上神之位的徐月生的处境。
记忆里的重红无法理解,更不懂白徐月生为什么会拿神火灼烧自己,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楼寻却能明白。
人非草木,那样的处境中徐月生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改革带来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若不烧自己七情六欲,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根本坚持不下去。
只是越烧越与初心背道而驰,越烧越忘记当初的自己。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当时的徐月生无暇顾及重红,今时今日,楼寻若处于同样地位,也会无暇顾及萧长宣。
萧长宣不是重红,楼寻太了解他,只要设想一个苗头就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必然不顾一切救他,见他如此,会陷入比当年帝都天重还要深切的自我厌弃中。
这种自我厌弃对萧长宣来说,比直接杀了萧长宣还残忍。
而他差一点踏入这个无解的死局。
“……为什么这个表情?”
雾气氤氲,楼寻靠在浴池里偏头抬眼,对上近在咫尺处萧长宣的眼睛。
萧长宣身上浴袍被他扯下来大半,腰带却依旧紧紧系着,肌肉线条顺着松垮衣摆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见楼寻视线下移,帮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好整以暇腾出一只手,穿正了自己衣服。
“没得商量。”他用毛巾把楼寻的头偏回去,蹙眉语重心长,“你刚醒虚弱得都洗不动澡,怎么能做那档子事?伤着了怎么办?”
楼寻:“……”
他无语地盯向前方。
萧长宣长得太年轻了,性格又跳脱,以至于楼寻总是忘记他比自己大了两百岁。
因为不安为欲望疯狂一次对楼寻来说不值一提,但在萧长宣那里总要顾及这顾及那,这股年长者对年少者小心翼翼的照顾弄得楼寻心里七上八下的。
有点享受,又怪不是滋味。
楼寻往后靠在池壁上,雪白的脖颈顺着抵在萧长宣指尖,萧长宣手一松,一缕擦干的银发顺着滑落下来,在水池里飘成一弯银弦月。
萧长宣见此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从楼寻侧颊压过来。
楼寻平静地看着前方,用余光看着位置,随后偏过头,趁着萧长宣毫无防备,往萧长宣喉结边轻咬了一口。
萧长宣一怔,随后看向他,眼神无奈,“阿寻。”
“……”楼寻跟他对视一会,发现撩拨完全压不动对方底线后,郁闷放弃了。
“你说有事要与我说,”萧长宣摸了摸楼寻后颈给他顺毛,“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主动?”
楼寻垂眸,沉默一会后道:“我差点两次间接害死你。”
萧长宣没说话,缓慢地帮他擦拭着头发。
“第一次是我说不复相见,第二次是现在。”楼寻将一切都如实相告,“我原想上神之位万人之上,想借上神权势大刀阔斧改革,让三界平等,但这条路错了。”
“是因为徐月生和重红?”萧长宣猜测问。
楼寻点头,雾气把他雪白的肤色蒸出血色,他垂着眸将自己在重红记忆里看过的所有东西都简略讲了一遍,萧长宣越听越沉默,尤其听到重红与灵力仿生背后人做交易时。
“……道貌岸然。”萧长宣沉着眉,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