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林空青瞳孔骤缩,强烈的危机感在她脑海疯狂炸响,她二话不说转身逃跑!却被猛地绊倒在地!
林空青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一具尸身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不仅如此,所有堆叠的尸山都开始蠕动,死去的灵力仿生一个接一个苏醒,瘫软着身子朝她爬来!
青色的灵力逸散如海,林空青被灵力仿生抓住手脚头发,她奋力挣扎着,看见每一个灵力仿生丹田处都闪过溯洄阵盘,阵盘上指针后推,血肉在仿生人的人造肉/体上迅速生长,生出麻木无神的眼球,一个接一个盯死了林空青。
——这些仿生人体内植入的都是青山灵根。
而生食嫡系血肉,是每一代青山人刻在骨血里的天性。
皮肉在被撕扯,钝齿咬遍四肢,剧烈的痛苦蒙上林空青脑海,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像条濒死的鱼般垂死挣扎,却被无数双手脚紧紧按在砧板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这还算不了什么,下一瞬,她身上无数伤口竟自发出现溯时,刚被撕扯掉的血肉眨眼再生,致命的麻痒与疼痛交汇,林空青在那一刻意识急剧崩溃,却不待昏迷,溯洄阵法再度将她扯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林空青哭喊着,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甚至连昏迷都做不到,只能清醒无比、痛苦无比地感受着自己一遍又一遍被撕扯吞噬。
“你肯定,是第一次感受谢氏诅咒。”
不远处,谢青时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用溯时催动了无数仿生人,肉身也在崩解,脸皮连肉带血的砸在脚底天青色阵盘之上,但他浑然无觉似的,只睁着一双天青色的义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林空青。
“不然你怎么可能不疯呢。”
谢青时喃喃道:“我每一天,从你们抛弃我的每一天,都是在这样的痛苦中过来,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十七年,每一年我都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来带我走。但没有……从来没有……”
“谢羽时没有,你也没有,”谢青时手掌落得只剩森然白骨,“你回到青山外门那天,我以为你是来带我走的,我满心期待着,终于有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结果还没见到我,你又走了,还带来一个让我彻底绝望的消息。”
“谢羽时,我的兄长,本应该救我的兄长,为了救别人……溯时用到肉/体崩溃,居然是为了救别人。”
谢青时喉口发出笑声,裸露的器官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我好恨啊……你和谢羽时,将我弃之不顾,一个接一个出生入死,居然是为了一个仿生人——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想要一个人死。”
他抬起眼,林空青已经完全被灵力仿生淹没,裸露的人体爬满成山,只在缝隙里露出林空青尚且幼稚的面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尖叫,只死咬着牙关,隔着满目飘飞的天青星辰与他对上视线。
血亲,仇敌,期望,失望都融在那一刻的四目相对里。
林空青一双天青瞳孔蕴着血泪,脸上皮肉被灵力仿生咬去,鲜红的血顺着骨头滴落,又在溯洄阵中复原。
她看着谢青时,嘴型翕合,没有发出声音,谢青时却听见了她说什么。
她说,对不起。
那一瞬,
谢青时觉得可笑。
无数的回忆在血泪之间闪过脑海,他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夜晚,他与谢羽时尚且年幼,他把出逃机会让给谢羽时,让谢羽时抱着林空青逃跑的时候,谢羽时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说对不起,等我安定了,我就回来找你。
他点头应好,随后在离开的前一刻,牵了一下妹妹的手。
刚出生的孩子掌心温热,小得不像样的五指只能抓住他一根指节。
他那时,并不知道未来。
只看着这个孩子觉得庆幸。
幸好她健康,以后不用留在青山,不像他。
不像他。
谢青时看着眼前被灵力仿生淹没的女孩,忽而紧紧抿唇,朝即将因痛苦而精神崩溃的女孩走去,抬起血肉粘连的五指,抓住了她最后挣扎的手。
白骨紧紧扣住那只细瘦的手掌,
像十七年前那个风雨欲来的夜。
“我诅咒你。”
他盯住林空青已经接近失焦的天青瞳眸。
“跟万万吞食青山谢氏的血脉一同诅咒你。”
声音极淡,极平,白骨流下的血顺着交叠的手掌,越过咀嚼的肉齿,砸在林空青眼角。
林空青瞳中重新泛出光芒,她看着眼前面孔,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你永远无法逃脱时间,永远无法逃脱谢氏诅咒,永远无法忍住愧疚。”
“你从此……“
“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话音落下,谢青时背后,镶刻地表的溯时阵盘忽然爆发出剧烈的灵光!
刺目的青光淹没视野里的所有,天青从谢氏的骨肉之中爆开,从最深的地底绵延千里——
一切都暂停了。
煌城寨,枪林弹雨的混战停止,疾风暴雨一般的炮弹枪弹停滞在空中,为家人伙伴、为凡人尊严而拼上最后一口气的战士被定格在原地,手中尖刀即将插入不久之前来此屠杀剿灭的半仙心口。
地下二层,在地震之下奔逃惊叫的人们争先恐后往上层涌,巨大响声之中,他们回过头,发现穹顶“羿”阳坠落,人造太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芒,光亮落在所有灾难中求生的人眼底。
人间边缘,带领失怙少年们前往自家领地寻求庇护的陈正一感受到了什么,回头看去,天青色的灵芒染遍地平线边缘。
世界,在时间暂停的那一刻开始变化。
万物在那一刹那停止,唯有血水中银白长发的半仙,睁开了眼睛。
*
滴答。
混着腥味的血水顺着额发滴落在地,楼寻撑在沙石之中,脊背顺着剧烈的咳嗽而不断起伏。
他身上衣物透湿,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冷顺着表皮入骨,楼寻浑身都针扎似的疼,他奋力眼,瞳色已经恢复漆黑,眼前景象却是模糊的。
“长宣……萧长宣?”
喉口灼烧感还未褪去,出声时楼寻甚至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但他一时也顾不得这些,用尽力气起身,往周围找去。
潮水冲刷着楼寻小腿,尚未痊愈的伤口泛出肿疼,楼寻一瘸一拐地在淹上来的血水中寻找,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摔在水里。
腥咸味瞬间灌入鼻腔,窒息感跟柔软触感一同袭上脑海——是一截手腕。
迷蒙的意识刹那全部清醒,楼寻连起身都顾不上,连忙朝那人游去,将人从水中抱起,揽在怀里的那刻,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找到了。
没死。
还有呼吸。
楼寻从未这样庆幸过,甚至都有喜极而泣的冲动。
最挂心的人找到了,他终于有时间和余力去思考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楼寻疲惫地朝周围扫视。
视野里是一望无垠,波涛翻滚到地平线尽头的海洋,海水深红到发紫,泛着浓郁的魔气。
而不远处的海水之上,倾倒着四分五裂的凶兽尸体,头颅和四肢被极其残忍分割,落在汪洋之中,像是一座漆黑狰狞的岛。
——这里不是煌城寨。
楼寻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萧长宣千钧一发之际从饕餮爪下救下他,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力气思考他们怎么到这来的。
缓了很长一会,楼寻缓缓低头,想叫醒萧长宣,但低头时却一愣——
萧长宣正不安地拧起眉,整个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似乎还在迷蒙念着什么。
楼寻一惊,伸手探他额头,“萧长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