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培和肯伊曼赶到时,奥修维德已经在一片烟尘中找到了被埋在木屑下的入侵者,他正准备伸手结束这条性命,却被飞扑过来的恺培拦住了。
“住手奥修维德!停下!快停下!!”恺培本想勒住奥修维德的脖子把他带走,却被雌虫身后的虫翼拦了个结实,他只能拽住其中的一片,想要把这只虫子拉走,“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奥修维德——!!”
奥修维德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的双手在碰到目标的胸膛时就已经用力,两侧的肋骨在瞬间被压断,原本被安全包裹在其中的内脏随着骨骼的破损跟着遭了殃。
就在奥修维德准备在心脏的位置再补一拳的时候,终于摸到了他躯干的恺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的头,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是翁晨!他才是翁晨——!!”
所有虫子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一刻停下了,奥修维德悬在半空中的拳头、“恺培”用力到发白的双手、跟在“恺培”身后想要把两只虫子拉开的肯伊曼、倒在一片狼藉中苦苦挣扎的“入侵者”。
时间像是有了一秒的凝滞,在这一秒的错觉中,有人恢复了冷静、有人茫然、有人的谋划得逞、有人一败涂地。
“萝瑰……”穿着黑色帽衫的翁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命令他坚守在花园中的侍卫,“抓住他。”
拇指粗细、带着尖刺的藤蔓瞬间从奥修维德身后的泥土里冒出,它们顺着雌虫插在地上的虫翼丁刺一路蜿蜒生长,最后牢牢缠住了抓着奥修维德脑袋的“恺培”。
“……怎么回事?”已经被藤蔓逼到一旁的肯伊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虫子回答他,奥修维德此时的脑子同样很乱,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冷静之后又陷入了另一种疯狂。回忆起刚刚,那个满脑子都是杀戮的自己就像是一副被人控制了思维的傀儡,这虽然是他从没体验过的经历,但只需要这一次奥修维德就能明白,翁晨控制了他的思维,就像是几天前雄虫在餐桌上控制着恺培帮他提问时一样。
他的雄主在命令他杀死自己?他可以这样认为吗?翁晨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面前的这个被他打得只剩下了一口气的“入侵者”脸上还戴着几天前他刺杀“翁晨”时的那张口罩,一双露在外面的黑眼睛里面承载的全是奥修维德熟悉的笑意。
雌虫抖着手,但还是摘掉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这块黑布,于是奥修维德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却糊满了血浆的翁晨——他再也没法逃避现实了,对他的脑子动了手脚的家伙就是他的雄虫。
“药……”翁晨知道,其实现在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但他还是朝他的雌虫笑着,“药……”
洛夫托维纳很自觉,没有特意等到虫子们去找他才现身,自己匆匆跑过来后把已经划出了口子的手腕递到翁晨嘴边,让他吸食自己的药浆,在他把手挪开后,翁晨则已经恢复如初,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呕、呕……”翁晨干呕了几声,才把嗓子里的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对着洛夫托维纳抱怨道:“你是不是上火啊,为什么感觉比上次的更恶心了?”
“你才上火呢!!”洛夫托维纳快要被气死了,“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上火!我们才没有那种怪病!你不要诬陷……”
“行了。”雄虫拍掉身上的灰,有些懊恼地摸到了一手的血:“你先让我们把正事处理掉。”
喧哗木愤愤不平地走了,留下4只虫子和一株萝瑰在被毁了个彻底的池塘边,远处的家庭AI在这时才把他们本来准备烧烤的设备运过来。
翁晨走到奥修维德身边,抬手抚上了雌虫身后的巨大虫翼,他能感觉到奥修维德正在发抖,可这时的翁晨却还能对着即将崩溃的雌虫讲情话:“将军,你的这幅身子我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倦。”
奥修维德没有反应,但是被萝瑰束缚住的“恺培”却笑了,此时他已经放开了奥修维德的头,但因为角度问题,依旧被困在巨大的虫翼之间。
翁晨听到笑声后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恺培”的身上,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笑容,于是也跟着笑了,两只虫子的笑声越来越大,声音愈发疯狂,直到把一旁的肯伊曼笑得毛骨悚然,让原本呆愣的奥修维德也惊疑地回头,翁晨才突然伸手,撕掉了“恺培”脸上的皮。
一张面皮下藏匿的是无数肉红色、如发丝般细密柔软的触须,它们原本扎根在主人真正的脸上,被翁晨强行撕下、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萎缩坏死,从假皮上纷纷掉落,最后就连假皮也跟着化成了一块黑色的死皮,被翁晨揉碎、扔到了地上。
至于“恺培”,或者应该说是密友,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被“假面”这种生物寄生后的伤痕,还展现出了一张令在场的3只虫子用任何言语都没法形容的精美面容。
最华丽的辞藻、最丰富的想象、最绝佳的艺术,将它们凝聚在一起,也没法创造出这样的一张脸,它美得就像是一个假物,可世上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都没法被拿来同它攀比。看到他的人应该先会被震惊,接着沉默,最后陷入深思,只要一眼就能把这张脸铭记在心,之后的时间里,哪怕在任何一秒中回想起来都无法100%地还原出他全部的美丽,因为那其中必定添加了回忆者无数的修饰和幻想,但就是这样过于梦幻、美好的回忆却能让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
而这张脸却还不是他的全部,这只雄虫的气质、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灵性、五官组合到一起后做出的表情……全部的这些加在一起,形成了“他”,随之才形成了“他的美”,即使把他脸上的任何一处拆出来放在另一张脸上,也不会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翁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同样陷进去了,却又快速回了神,说到底,皮囊上的惊艳于他而言到底还是一种肤浅的东西,“斯多尼·麦恩,居然真的是你。”
“对,是我。”斯多尼收起了他的笑容,有些愁苦地看着翁晨的表情,“‘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对自己的样貌感到自卑,那一定是你翁晨的眼神。’”
“你大可以不用纠结于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而这个世界又包括了你。”翁晨回身遮住了奥修维德的眼睛,好让他的雌虫回神,“别看他,奥斯,我会嫉妒的。”
斯多尼看着翁晨的举动,他水蓝色的眸子里辨不出喜怒:“可你结婚了,有了自己的雌虫,你们甚至还领养了一个孩子。”
奥修维德回了神,他立刻抓住了翁晨的手,握住的瞬间雌虫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又像是拿到了一块烧红了的碳一样惊恐地松开了手。
翁晨没有给奥修维德离开的机会,他反手握住,用的力气比他的雌虫更大。
斯多尼围观了全程,他就像是不愿再多看似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送你去坐牢,无期。”翁晨正在让萝瑰把斯多尼跟奥修维德分开,之后帮雌虫一点点将虫翼收回去,“我会如实上报这18天的调查经过,之后会有相应部门接手关于你的调查。”
斯多尼的语气听起来失望极了:“就这样?你不打算管我了吗?”
“没兴趣了。”
奥修维德的虫翼全部收回去以后,翁晨摸了摸他背后开口的地方,但雌虫后背光滑的肌肤上就连一丝裂纹都没有让翁晨找到,他在那里只得到了一手冷汗。
“我真的没事了,奥斯。”翁晨笑着安慰,像是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洛夫托维纳就在旁边,它怎么可能让我出事?”
另一个翁晨是什么?奥修维德开口想要提问题,却发现失了声,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刚刚能变成人形的幼崽,对这个世界、他身边的虫子都充满了恐惧。
翁晨察觉到了奥修维德的反应,他握着雌虫的手更用力了,像是要捏碎它一样让奥修维德也感觉到了疼痛,“他?只是个克隆产物。”
翁晨侧过身让雌虫看到站在远处无事可做的另一个自己,对实验体说:“伸出你的手。”
实验体照做了,但他伸出的不是五指分明的手部,而是一块软趴趴的类似橡胶的玩意——他正在软化,身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水洼,目测看来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彻底消亡。
“几天前我临时做出来的东西,因为太仓促,虽然几乎能完美复刻,但只能维持8个小时左右。”翁晨叹了口气,他再次看向了斯多尼:“恺培现在在哪儿?”
斯多尼从刚刚翁晨说没兴趣了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这时重新抬头反问:“你会猜不到吗?”
“你是在恺培来医院时把他换走的吧,那么他现在在住院?”翁晨停顿了一下,“我想我知道他是几号床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翁晨彻底不想再理斯多尼了,他牵着奥修维德的手给了肯伊曼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着一起回屋。
被抛在原地的斯多尼突然对着翁晨大吼:“不该是这样的!你骗我翁晨,你骗我——!!”
翁晨对此却充耳不闻,只把这种话当成一个犯罪者最后的挣扎。
这也确实是斯多尼的挣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翁晨而言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乐趣,他的相貌、他的身手、他的才华,在这一刻于翁晨而言都是云烟,他竟会变得如此不堪、一文不值。
“奥修维德……奥修维德!跟他离婚!离婚!!离开他!!”他立刻换了目标,表情也变得狰狞,像是要跟翁晨彻底撕破脸皮,“跑啊,奥修维德!快跑!!离这个瘟神越远越好!你还没吸取到教训吗?你还要跟着他?你还要当一个蠢货?!”
奥修维德不是翁晨,所以他对斯多尼的话有了反应。雌虫转身对上了斯多尼一双已经变得疯狂的眼睛,但他已经不会再被斯多尼的魅力所震撼:“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他的雌虫。”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斯多尼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份绝望,他对雌虫控诉:“看看我!看看我啊!我曾经是他的兄弟!我们情同手足!!”
雌虫不再理会,重新转过了身,他现在的心绪已经够乱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从翁晨那里把事情的全部真想听完,而这里又太过吵闹。
“我为他拼过命!我们曾经是一体!!”斯多尼感受到缓缓爬上自己脸颊的萝瑰,知道如果上面的尖刺划破他的皮肤,深藏在茎脉中的毒素就会在瞬间麻痹他的身体,让他彻底失去意识,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我们都只是他手里的玩具罢了!!玩具——”
斯多尼几乎是在喊完的同时就陷入了昏迷,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真让奥修维德为他停了下来。
雌虫第二次驻足,但这次却没有回头,他看着身边从刚刚就死抓着他手的雄虫,沉默了很久才问:“您在紧张我吗?”
“有一点。”翁晨望着他们眼前的青苔小径,不敢看雌虫的表情,“你不会信他的话吧,你会吗?”
奥修维德想要用令一只手掰开翁晨抓着他的手,最后毫无疑问地失败了,但他感觉到了翁晨掌心里的汗,雌虫只好叹息:“您为什么要担心这些呢,刚才明明差点杀死您的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