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道河湾鱼只吃活饵的,对吧?”翁晨看着晃在水面上的鱼鳔,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算了吧。”奥修维德看也没看地窝在折椅上喝了一口汽水,“在我和弟兄们跳进河里摸鱼的时候,你还在跟着贵族少爷们学打窝呢。”
雄虫笑骂了一句,抢过奥修维德手里的半瓶汽水,自己喝了一口,“你说话原来可以这么嚣张,你爷爷知道吗?”
于是奥修维德也跟着笑了,他说了句更嚣张的:“他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这是最后一天,明天的这个时候,新的光端就会被送到每一只虫子的手里,就连胖墩儿也会有一个,算是他作为翁晨养子的特殊待遇。
密友的调查看似接近尾声,但实际上他们依旧对最初的核心问题一筹莫展: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想干什么?
奥修维德起初是焦虑不安的,茧室里的速写和录音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生,无数个悲惨结局像是笨重迟钝的石器一样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令他痛苦不堪。
翁晨是他唯一的支撑,但后来奥修维德发现雄虫根本靠不住,于是他们达成了默契,决定各自行动。直到4天前,翁晨负伤回家,他看到了雄虫无所谓的态度,于是他彻底放弃了,开始真正意义上地享受假期。
无论翁晨的计划是什么,奥修维德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努力都像是个笑话,他不过是翁晨摆出来的靶子,而在遇刺事件发生后,翁晨连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不再需要了,雄虫已经用了一些手段让自己重新站到了能够与密友平等较量的位置上。
所以奥修维德放弃了他的努力,甚至一并放弃了思考,3天来他健身、浇花、钓鱼,甚至像个普通雌君一样在家庭AI的帮助下操持家务,整只虫子的状态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松弛。
翁晨每天会在地下室泡20个小时,恺培和肯伊曼依旧在调查关于密友的线索,就连胖墩儿也会被AI安排课业,奥修维德成了这个家里仅次于裘博恩的闲人,他有时候如果想要任性,甚至可以直接睡在花园的躺椅里,因为虫鸣季的气温直到最寒冷的深夜也会维持在一个很舒适的温度,让他能有一场好梦。
与奥修维德相比,恺培和肯伊曼的紧张更像是回到了最初他们刚接手这个私密任务的时候,两只虫子在3天里几乎又重复了一遍他们过去十几天做的事,应该说是恺培一只虫子像发了疯似的逼着自己做事。
他重新看了他们的笔记、反复调查翁晨发生交通事故当天的街道录像、再三询问几个嫌疑人,甚至动用了私刑……最后,在他一双因为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睛之下,肯伊曼终于被自己的同僚逼疯了。
他有些失控地朝恺培大吼:“你查这些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在恺培的怔愣当中,肯伊曼关掉了自己的设备,决定跟他的上司一样选择退出:“我们抓不到他的,放弃吧,你难道还没看清形势吗?”
“他明明已经露出马脚了。”恺培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指着自己设备上一份关于刺杀者驾驶的飞船的资料,极力向肯伊曼证明着:“这份资料上标注得很清楚——”
“那你能说出他现在在哪里吗?你能吗!”肯伊曼说出了他们调查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我们绕不开的根本就不是这只虫子的身份和去处,翁晨殿下明明有办法抓住他,可他就是不愿意标记将军不是吗?所有的问题,只要他一个动作就能解决了,可他非要用最复杂的办法带着我们一起绕弯子!”
恺培沉默了,他所有的气势都在这一刻被浇灭。
肯伊曼没再说下去,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离开临时办公室前,劝了一句恺培:“这其实只能算是他们的家事,我们……我们不过是这里的客人而已。”
在听说了自己的两名副官争吵的全过程后,奥修维德的反应是开始收线。他真的在自家花园的池塘里钓到了鱼,虽然只有一条,但坐在他旁边的雄虫还是很期待。
“我来处理吧,你去仓库里找找烤架。”翁晨主动伸手把还挂着鱼的钩子抓过来,从上面摘下他们的午餐,“挺肥的——我们的肉还有多少?”
奥修维德收起鱼线,随手将鱼竿晾在了一旁:“这顿足够了——你确定要用烤的吗?”
“当然。”3斤多的河湾鱼在这时已经被翁晨剜掉鳃、刮了鳞,即将开膛破肚,“担心我会讨厌烟火气?不会的,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这么做。”
雌虫俯身摸了摸翁晨裸露在外的小臂,那里已经没了流血的伤口,却有着3道浅白色的疤痕。翁晨小麦色的皮肤很好地把新长的嫩肉衬托了出来,看着格外明显。
“已经连痒都没有啦。”翁晨伸直小臂向外挡了一下,“现在你更应该心疼一下我空空如也的胃。”
奥修维德无话可说,他只能起身回屋子里去找烤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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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时办公室出来的肯伊曼在走廊里遇到了翁晨,雄虫穿着黑色帽衫和深蓝色牛仔裤,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要去的方向也正是办公室,他有些慌张,并不想让这位殿下知道他刚刚跟恺培发生过争吵,可翁晨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跟同事吵架了吗?你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肯伊曼傻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于是他听到了翁晨的第2个问题:“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60、60个小时……”
“这是怎么了,奥修维德刚刚宣布裁员吗?”翁晨看起来非常惊讶,他绕过肯伊曼,直奔临时办公室,“屋里现在还有谁,别告诉我你们是自愿加班的。”
肯伊曼根本不敢拦,翁晨一眼就看到了还在瞪着一双红眼睛看街道录像的恺培,“……瞧瞧你这幅样子,将军。你以为你现在在哪儿?这里可是0247,我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么努力的员工了。”
“殿下……”恺培表现得比肯伊曼更慌乱,“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不过我跟奥修维德打算中午在花园里烧烤。”翁晨指着身后的走廊,“别管工作了,过来帮我去地下仓库找找烤架,我一只虫子可忙不过来。”
这个要求如果换一只虫子来对恺培说,他都可能会拒绝,奈何让他停工的是翁晨。雌虫只好关掉自己的设备走出办公室,发现家庭AI和虫子们都等他。
翁晨直接带着两只虫子去乘电梯:“你们跟AI下楼,它自己会搬设备,但是需要有虫子在旁边盯着,因为这个程序上有BUG,我之前一直忘记改了。小二每次拿住烤架后都会停止工作,你们需要帮它重启——就这样,我去厨房看看酱料,等下池塘边的枯树见。”
跟在后面听吩咐的恺培感觉有些奇怪,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将军在哪儿?”
“花园里,在处理鱼,我不爱碰那玩意儿,湿湿滑滑的,还有一股腥味……”电梯已经被叫上来,翁晨后撤一步,让雌虫们和AI上去,“烤架一共有6个零件,小二拿的时候你们在旁边找找有没有螺丝刀和铆钉,等下组装时用得上。”
随着一句应声电梯门再次关闭,翁晨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跳成-1才转身去了厨房,他真的在储物柜和冰箱里找了几种烧烤料出来,全都放进跟家庭AI配套的置物架上,设定好拾取命令后,雄虫转身,从料理台上又拿出一把剁骨刀。
他没有走客厅通往后花园的路,而是从餐厅的窗户直接跳到了户外,也是因为这个举动,从外面进来准备找AI去地下室拿烤架的奥修维德才会没看到有人从另一个方向绕去了池塘。
刚刚回到室内的雌虫在1楼转了一圈,却没看见AI,也没瞧见自己的两个副官,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去手工室问问裘博恩的时候,电梯处发出了响声。
在两方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之中,只有家庭AI还在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它刚刚经历过一次重启,现在显示屏上的工作态度上还显示着“优秀”,因为没有收到停止行动的指令,所以正准备转弯去餐厅拾取翁晨刚刚拿出来的酱料。
奥修维德没动,盯着恺培问:“你们怎么会从地下室上来?”
恺培也是懵的,“殿下刚刚过来让我们去取烤架。”
雌虫顿时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些发凉:“他说我在哪里了吗?”
“您不是在池塘那边处理鱼吗?”恺培说到这里,两名副官的脸色也变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5分钟前。”
“5分钟前。”奥修维德已经有点认不清自己的声音了,“殿下和我在一起。”
那么恺培和肯伊曼见到的那个“翁晨”又是谁。
3只虫子已经不用再详细核对,他们几乎同时冲出了屋子,直奔花园池塘。
奥修维德冲在最前面,他的体能让他将自己的两名副官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距离还有200米远的时候,他看到了穿着一身米色休闲服的翁晨正被另一个人锁住了双手,按在池塘边的枯树上,原本应该安静插在厨房刀架上的剁骨刀被入侵者高高举起,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翁晨——!!”他似乎是又回到了已经远离多年的战场,要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同袍死在眼前,而他却无力回天。
背后的虫翼划破衣料展开,200米的距离只用了1秒的时间就已经被缩短。此时奥修维德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无论他是什么,有什么秘密,身后还有着什么样的隐患,都不重要。
杀了他!
他抓住了入侵者的双臂想要直接将其撕开,但对方就像是知道他的动作一样先一步缩身,反手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奥修维德并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伸出来的手在半空中就被雌虫捏住、捏碎,紧接着穿着黑色帽衫的人直接被按进了树里。
直径近两米的枯木被硬生生折断,倒地后伴随着一声巨响,掀翻了一池浑水、又带起无数烟尘。
奥修维德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也听见了呼痛声,但这还不够,能发出声音说明还是活着的,他要他死。
这一刻雌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冷静已经不在,有东西控制了他的脑子、他的愤怒,让他将“杀死”这个想法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