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两只虫子都“对未成年群体有多脆弱”的事完全没有概念,奥修维德本来就是雌虫,还是个非常强大的雌虫。他被孤儿院散养时,虽然没经历过太出格的事,但体质的强大是从小就有体现的:几乎没生过病,打架全都是他赢,破碎星群的特殊环境也让他见惯了生死……一些本该是小孩子避讳的事,对他来说却都习以为常,或从没体验过。
翁晨的经历更加极端,在他成为“根”后,最初过的几年里如果不疯,基本对周围的刺激没什么反应,所以裘博恩带他时也都是根据自己的性子来,有时候忙工作更是需要让喧哗木之类的有智族看着翁晨。
可草木本就天生天养,种子撒出去了即是完成繁衍的义务,不再理会生死,以至于洛夫托维纳活了几万年,在带孩子的事情上却还不如“没心没肺”的裘博恩。
翁晨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奥修维德身后把虫子拽起来:“过来睡觉吧,我熬不住了。”
“我有事跟你讲。”奥修维德被拉起来后也奔着床去了,嘴上却还在说正事:“恺培今天跟我说了些他自己的猜测。”
“是吗?我感觉到他今天心情好像不一样了。”
“可能是想开了一些事情。”奥修维德苦笑,“密友很可能是斯多尼,他说AI帮他计算过斯多尼·麦恩长大以后的模样,结果跟萨克伦托非常像。”
这件事翁晨在昨晚就有过猜测,但今天听到准确消息后还是觉得心情复杂,“AI的计算哪怕再精准,也可能出现误差,而且时隔60多年,他的记忆或许给斯多尼过度美化——有什么可以拿来当确定证据的标志吗?”
“我们又取了斯多尼父亲们的面部信息和血统报告,让AI分析他们后代的长相,面容匹配度可以达到95%以上。”奥修维德靠在床头给翁晨看白天做出来的模拟图片,“麦恩家族上几代中混入了大量的翅类虫族基因,最近1000年里在容貌方面有了巨大的突破,如今他们家族的成员无论雄雌,都以‘形体优异、容貌俊美’而闻名。
“容貌特征虽然比不了皇室和翁家直系这样显著,但光是看萨克伦托的模样其实就可以做出一些怀疑了,毕竟其他家族的虫子可没法长得这么英俊。”
翁晨倒是听说过麦恩家族多俊男的传闻,他虽对此从未有过评价,但听到萨克伦托后却很惊讶,“萨克伦托很英俊吗?”
“当然了。”奥修维德说得诚恳,他现在跟翁晨说话时已经完全不走委婉路线了,“他应该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虫子了。我跟恺培、肯伊曼都讨论过,我们仨的想法是一致的。”
“你们还聊这个?”翁晨感到诧异,随后一丝茫然爬上了他的脸:“萨克伦托长什么样子来着?”
奥修维德只以为翁晨是受到了密友的影响,才会再次对萨克伦托的长相模糊,立刻调出照片展示给翁晨看,见到雄虫对着图片一脸凝重地沉默了将近10秒,才有些愧疚地安慰翁晨:“您不用嫉妒他,雄主。在我心里他只是个通缉犯,根本比不上你的万一。”
“不,我没嫉妒,我仍然觉得自己比他帅。”翁晨说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显示出了一种绝对的自信,“我也不觉得这张脸哪里出众。”
奥修维德:“……”
雌虫觉得还是没必要把话说得太难听:“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对吧?”
“恩,……我其实……”翁晨推开奥修维德的设备,有些尴尬地坐起身,盘腿面向他的雌虫,“有点轻度脸盲。”
奥修维德抬头看向翁晨,瞪大的眼睛里有疑惑,也有诧异。
雄虫挠着自己的前额,眼神飘忽着做了进一步的解释:“其实很多年纪大了的雄虫都有这个毛病,因为很多年里都习惯用精神力分辨个体,以至于相貌之类需要细致观察的外观就逐渐忽略了。
“医理上把这种现象统称为‘精神性观感忽视症’,特征就是对不太熟悉的、或是从没接触过精神的个体会难以记住外貌特征,也容易把兄弟、父子等近亲记混。
“算是雄虫常见的中老年疾病,但因为不致命所以普及度非常低,患病后也很难被病者自己发现。雄虫在进入中老年以后,精神力已经呈现衰败现象,脑子也逐渐糊涂,就更容易脸盲,至于我是因为……接触的精神个体太多,但人脸却很少细致观察过。”
奥修维德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回忆起来才发现,翁晨好像确实没怎么在意过他的长相问题,但也几乎没做出过任何评价:“所以在你眼里,所有的虫族,还有其他种族,凡是长着人脸的,其实没有区别?”
翁晨当即为自己辩驳:“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分不太清不熟悉的人的长相,以及审美有点不一样而已。”
奥修维德想到了翁晨刚刚那句过度自恋的话,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翁晨却觉得雌虫完全没明白,只好尝试深入解释:“我是先从内在美了解人的,对我来说‘脸’并不重要,这个你能理解吗?”
3秒后,雄虫放弃了:“算了,你就知道你是我认为最好的雌虫——最好的人就行了,跟你说不明白。”
奥修维德愣了一下,随后他红着脸笑起来的时候却开心极了。
“这个话题打住!我们聊回正事,然后早点睡觉!”翁晨再次在他的雌虫身上体会到了挫败感,这个误会明明不重要,可奥修维德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忿忿,“反正你已经是我的雌虫了,不重要,都不重要……”
“好,不重要……我们先说正事。”奥修维德仍在笑,他也学着翁晨的样子盘腿坐直上半身,但还是先抓住对方的肩膀,亲了一下自己的雄虫,“抛开萨克伦托和斯多尼之间的联系,我们也考虑过他会不会已经回了灰色地带,恺培在筛完密友跟‘父亲’的邮件后认为,他的父亲在最近几年一直都在催促他回去。”
翁晨立刻露出了一个敬仰的表情:“他居然把所有邮件都看完了!”
“对,但是邮件内容其实是抄袭的,全都是改编自一本叫做《隽语花之恋》的文学作品,恺培把邮件内容摘抄下来以后让AI计算的时候发现了,所以他读时,心理压力反而没那么大。”
翁晨回忆了一下书名,不太确定地问:“讲的是不是一只小时候失去父亲,于是因为过度渴望父爱,长大后患上了臆想病的雄虫?”
奥修维德惊讶:“你听说过?”
翁晨点头:“结局是什么?”
“是个悲剧,但对角色们来说他们得到了‘幸福’。”
《隽语花之恋》整本书都充斥着虫族式的扭曲和精神错乱,主人公在很小的时候与亲生父亲们分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靠着思念家人支撑自己生活,他的好转是从把对身边所有比他大最少20岁的其他角色都当作父亲看待开始的,于是他就有了很多位“父亲”:寄养家庭里的每一位大龄男性角色、邻居、老师、这些人的同龄人或长辈……最后发展到路人,凡是他看到的,都会在对方身上找寻“父亲”的影子。
因为从没对他人倾诉过,男孩自己也不认为他错了,这种病态心理随着男孩逐渐长大,日渐严重,直到男孩的身体开始发育,他对“父亲”的爱中也混入了性的成分,于是他和自己的恋爱对象之间的年龄差也在慢慢变大,从一开始的7、8岁,到最后已经达到了200岁的夸张程度。
男孩20岁时,遇到了他的最后一位情人,对方是一只已经260岁的老虫子,书中描写的男孩心理却说自己完全在这只虫子的身上找到了被父亲疼爱的感觉。
他彻底陷入了爱河。
男孩与老虫子渡过了一段他自认为非常幸福的时光,尽管在这段日子里,老虫子因为怀疑男孩的目的是继承他的巨额遗产,并且嫉妒男孩年轻健康的身体,对男孩进行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的□□和精神折磨。
思维早已病化了的男孩却始终都认为这就是“父亲”爱他的表现,以至于非常乐于承受这些折磨,甚至明确对他的情人说自己渴望得到更残忍的虐待。
最后在老虫子临死之际,男孩先崩溃了,在他情人的病床前亲手杀死了自己,几天之后,前来拜访的友人们在主人家的卧室里发现了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虫尸。
翁晨听完这个故事梗概后,表情纠结地问了奥修维德一个问题:“这本书的作者会不会是斯多尼,也是我们的密友?”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只虫子的话,有可能。我们查过作者的资料,网络上只能追查到他的作品和一个假的家庭地址,《隽语花之恋》的稿费是通过邮寄的方式给出的,而且出版后作者就再没写过其他作品。”
翁晨犹豫着打开了自己的设备,在星际网络上找到电子版本选择购买。下载完毕后,雄虫打开了文件,他跳过封面,在之后的全新一页上看到:
献给我最亲爱的挚友,愿我们的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