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叨了很久。天黑透了也不开灯,反而坐在蒲包上,在黑暗里自言自语。
“夜风吹过来,冷冷的,我听着他的声音都没有人样了,飘来飘去,像鬼魂在说话,有时幽幽地像在演戏,有时叉了气像太监一般,好瘆人哪。他还提到结发妻子,说对不起她,不仅把她气死了,把她的孩子也没养好,说自己不知收敛,一味任性,老天爷罚他没有后人哪……
“我听着,心里也是惨痛无比。坐在外面吹着冷风,一直流泪,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一般。后半夜突然冻醒,也没看大伯是不是还在里面,自己悄悄回了家,当晚就病了。过几天挣扎起来,听说大伯自那夜后也病了。再出门时,头发全白了。”
“那么,你现在有主意吗?”裘江显出担心的神情。
“没有。简大哥让我去见一个人,我最近忙着处理家庭内外的事,没有时间,再说了,那么大的事,什么世外高人能解决?还不是隔靴搔痒。痛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知道。”
“是什么人?我可以知道吗?”裘江紧盯着问。
“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是柏水镇一个律师的大哥,长年在深山里。也不知怎么就传得神奇了。”
“柏水镇?”裘江的眼睛亮起来,“说说看,我可能认识。”
“你怎么可能认识?”华岳喝一口茶,顺便松一口气。
裘江笑了:“我在柏水镇干过几年,今年才回来。”
“啊?这样啊?那你可能认识,大山小水。”华岳笑了,“又走到一家去了。”
裘江点点头,也笑了:“我就猜可能是他,李伯山,李仲水。”
裘江想起自己进山找他解决生活中的纠结,没有见到人就回去了,想要两全其美,终于走到目前的窘境。他端起茶杯,喝下最后一杯茶,准备告辞。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华岳主动伸出绵软细嫩的手,与裘江骨节硬朗的大手握在一起。裘江的手很冷。华岳有点奇怪,对面的男人稳重坚毅,怎么可能有那么冷的手?
裘江冷的不是手。他听着华岳的讲述,脑海时常浮现一个人,与倾述的华岳重叠。那也是一个心有江湖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而最重的伤害,来自于他。
因为自责,害怕她的不肯原谅,他的手代替心脏,格外冰凉。
值完晚修回家,陈芷汀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才发现裘江发的几个短信。
“今天谢谢你,谢谢那两位老师,改天请她们吃饭。“
“今天晚上要加班,晚点回。“
“突然有事,要去镇上了解一些情况,不回去了。你早点睡吧。”
陈芷汀才想起上午陪他拜访华岳的事。一进校园就连轴转,她已经忘记了。累得不想回短信,看看时间,可能他也没睡,电话拨过去,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既然去镇上了解情况,不可能那么早就睡觉,手机没电了?或者……陈芷汀不愿想下去。想也没用,还影响睡觉。能发短信,已经难得。
果然有利益就有情义。帮他是自愿,陈芷汀不想纠结在回报上,吹干头发,抹上夜霜,看镜子中的女人眉清目秀了,才上床看书,用文字清空大脑里庞杂的思绪。就要进入睡眠状态了,一个影子从眼前飘过……在我这……加班呢……
突然一哆嗦,陈芷汀睁开困顿的双眼。
裘江该不会……去了……另外一个家……
心脏突突跳动,竟是无法入睡的节奏。
直觉像发射器,拉弓搭箭,“嘣”的一声脆响,飞向城市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