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藏药
游子龙下车之后一直很忙,从环境勘察到车辆检修,他力争参与每一个不需要进帐篷的环节。众人见他一反常态地不粘着沈让,都意识到这小两口应该是吵架了,于是纷纷朝着吃瓜一线的关燕投以探究的目光。
关燕沉着冷静地与唐峥讨论着煮面的汤里该加盐还是加酱油。
被问烦了,她忽然想到沈让在车上面色潮红,就信口丢出一句,“可能是向导易感期吧。”
向导易感期通常会更加依赖哨兵,确切来说,易感期几乎是向导唯一会对哨兵产生需求的时刻,就算是易感期脾气差,也没听说谁家向导会在这时候和自家哨兵吵架的。一组一队的队长陶令波时常把“易感期”挂在嘴上作为抨击贺松乱放信息素的借口,她这句出来,在场没一个人当真。
游子龙缺乏常识,他眨巴眨巴眼,低声问李一鸣,“易感期是什么东西?”
李一鸣找了个游子龙能理解的方式回答:“就是口口期。”
游子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沈让如今病着,不能吹风,众人安排他在帐篷里休息,他忽然有了独处的时间,竟感到有些陌生。
从流离者那里顺来的帐篷散发着不大好闻的味道,破旧的面料被凛风吹得猎猎作响,将外界的嘈杂一下子衬得安静。木柴堆满的营火劈里啪啦地烧着,上面架起金属的大锅,煮水声沙沙作响,老墨随口哼着歌,是一首跑商路的人常唱的,名叫《鲜花在废土中盛放》,旋律悠扬而爽朗,他一个人唱着,歌声在荒凉的山间消散。
沈让弓着背,上半身几乎弯成了一个“C”字,左手勉强稳在了领口的位置。
手指在锁骨中间蹭了半天,沈让低下头,努力想看一眼,却因为领口的位置过高,视线无法企及,他只能凭借冻僵的双手上残存的触觉操作。他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在手的动作上,隐约听见了拉链头金属碰撞的声音,停在这个位置,他仰起脖子,尽力将领口空出更大的空间,将手腕悬起来,借助重力,虚软的指尖往下放。
试了几次,他终于感受到拇指卡在了什么东西上。
作战服防风外套的拉链很紧,如果手腕下压,他的指尖就会松开,从拉链处滑落。
沈让维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左手的手背朝着正右方,手指折叠着平压在胸口,拇指卡在领口拉链内侧,萎缩的大鱼际微微跳动着。他用虎口卡住拉链,吃力地控制着整个手臂落下的速度。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一个动作没控制好,就前功尽弃。
简直比他第一次学射击还集中精力。
拉链拉到胃部的时候,由于弓着背,腹部向内塌陷,手一下没顶住,手腕一空,沈让觉得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压下喘息,再抬起手,索性把整个手掌都切到拉链上,用右手压在左手上方,一起用力往下按。
右侧的内袋里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小药瓶,上头写着醋酸泼尼松龙片。
适应症:用于治疗多种炎症性和自身免疫性疾病,如……
不良反应:水肿、胃肠道不适、肌肉无力……部分患者在使用泼尼松龙时可能会出现情绪波动、易怒、焦虑或抑郁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不良反应。
注意事项: ……可能掩盖感染症状,应用应注意防止继发感染……
适应症上确实不包括肺炎咳嗽,但是又确实效果拔群。
沈让由此得出结论:说明书上的东西不可靠。
常人做来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沈让要花上十倍百倍的力气。
衣服和手指一个赛一个的不着力,双方像风中舞动的柳枝,轻触彼此之后各自飘扬,绝不可能摘取对方的叶子。沈让和衣兜较了一会儿劲,上身不受控制地向右侧倾斜。身体力气渐失,过度用力的双肩酸痛发胀,他露出焦躁的神情。
趁着这歪斜的姿势,他用右边小臂将右侧衣摆压在腿上固定住,左手换到衣服外侧,压在腹部,从衣兜下缘往上,一点点蹭动,把那藏在兜里的小药瓶一点点挤出来。
药瓶落在他怀里,滚了一下。他用左手去接。
不听话的手指头没能完成抓握,还把药瓶挤出去了更远。
人看见那药瓶缓慢地从手心滚过。
轱辘轱辘的,一直滚到了墙边的行囊下。那是他自己的行囊,里头有不少“卫生用品”,有分装好的他的常用药物,还有一些植物的种子。游子龙虽然不理他,但还是贴心地把它放在这里,大概是计划晚点给他换洗用。
沈让只觉得鬼火冒。
这玩意儿比他跑得还快。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次,不知是情绪波动还是血气上涌,颈部到后背连成一片都忽冷忽热的,很不舒服。受伤以后,他对温度十分迟钝,冷热都是察觉不到的,也无法用手背感受额头来判断有没有发烧,身体的体温调控能力很差,损伤平面以上,肩颈部分的感受成了他唯一的判断依据。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个身体是在说冷还是说热。
没有助力手套,轮椅在崎岖的路面很难行径,半软的防潮垫进一步增大了阻力,短短几步路比在城里推几百米还要吃力。沈让将手垂在两侧,借助重力让拇指落在手推圈的胶条上,掌根压紧。地面好的时候,他可以选择靠后的落点,向前推一下,能够划出去很远。
但现在他只能把落点放下中线靠前,利用整个上身的体重压下去,才能勉强把轮椅蹭动,每次只能划动很小的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