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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天上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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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这句话形容的是海陆丰人的彪悍。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历史上全省修建的主要交通干线都选择了绕道走。直到九十年代初才有广汕公路,2023年迎来这个地区的第一辆列车,也是奇了。

话说早些年,海丰和陆丰这两个强势的邻居是谁都不服谁的。得知中央有意成立行政独立的地级市之后,都希望将市政府建到自己这边,而俩巨头鹬蚌相争的结果就是给附近的汕尾镇捡了便宜。

汕尾原本只是海丰县管辖下的一个镇,一夜间由小镇跃升至地级市,反过头来接管海丰和陆丰两个巨无霸,可谓新中国史上绝无仅有的特例。不幸的是,小镇做题家格局的汕尾领导们在城市规划上抠抠索索,只图眼前利益,比如一条主干道为省钱只建了一半的宽度。再加上海丰与陆丰本地宗族势力强大,各搞各的也没人听汕尾指划,毒品、走私、□□等犯罪问题根结盘据。几年下来众望所归的大都市全没发展起来,使得这个百年前曾有过“小香港”美誉的地区沦落到GDP全省常年倒数第一的地位。

时光退回到2004年3月25日,才公务员转正没多久的刚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的第一任领导兼好兄弟吴俊,离开已成为他第二个家乡的广州,前往陆丰县级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上任。为何会忽然有此安排呢?

“有些女人就是天生的惹祸精,”每次想起这件事,刚强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也是福祸相依吧,事情发生在一月底的一个周五,从美国访问归来没多久。鉴于二人去年在汉溪村的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尤其是在中央特派组面前为省厅挣了脸,吴俊如愿以偿地提上副处,刚强也只花了半年时间就转正。这么好的事儿当然要庆祝一番了,刚好吴俊的澳门女友倪霜过来广州玩。三人于晚饭后去珠江边溜溜达达看夜景,走至天字广场附近的一间酒吧时都有些疲了,就进去休息喝酒打桌球。

这间酒吧里有四张桌球台,吴俊和刚强曾来过一回。两个男人玩起来就收不住,倪霜小姐一个人穷极无聊,捧着酒杯在四处逛荡,不料净撞上了位熟人——殷世驹。这位殷公子的名头呢刚强倒是听吴俊说起过,是广州市警察局长的儿子。上次海陆丰餐厅老板陈友祥请吴俊出面讲和,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殷公子。

那天殷世驹同警局的三位男性朋友出来喝酒,便衣的制服的都有,见到倪霜时已有些醉醺醺的了。要说殷公子自己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大概是出于男人的虚荣心,非要请高挑洋气的中葡混血美女一起坐。倪霜原本也是那种玩性大、喜欢四处招惹异性的女人,刚强暗里管她叫“不检点的骚货”,多次提醒吴俊玩玩就算了,万不可娶回家,被吴俊嘲笑他老土。

反正具体怎么打起来的刚强也不清楚。大概之前在珠江边灌了几口冷风,刚强腹中一直咕噜噜不舒服,导致今晚和吴俊的对垒节节失利。从厕所里出来后就听吧台的方向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吴俊人高马大,业余还喜欢捣鼓点格斗术,按说战斗力并不弱。然而殷公子可是警二代,在警队里也小有名气,双方一交上手就是龙虎之争,刚强出场时已经各自青眼鼻血地挂了小彩。

要怪也怪刚强“护主心切”,原本只是两个人较量,另三位警员风度满满地在一旁抄手观战,估计闹腾一阵子就没事了。刚强这一加入,警员们总不能看着局长的公子被人二打一欺负而袖手旁观吧?

这一来就不可收拾了,混乱中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刚强的一颗门牙被磕掉,流了满嘴满胸的血,把他疼得杀猪一样趴在地上叫。酒吧工作人员赶紧报警,而被警局指派前来平定纷争的就有今晚参与群殴的某位警员,也算是笑话了。

******

去过医院后又去了警局。第二日凌晨时分,吴厅长和殷局长双双出现在三个主要肇事者面前。据说殷局长新年后已不再是市局局长,调至省公安厅经侦局做局长,兼副厅长。

殷厅长年纪和吴厅长差不多,都是五十来岁,外形气质可大不相同。吴厅长有西方精英男人的长相,殷厅长则是一张大麻脸,坑坑洼洼如月球表面,让人相信普通子弹都打不穿。一对小而精的眼睛看谁都像在瞄罪犯,传言早些年有多个疑难案件就是被他这双眼睛给挖明白的。

“怎么回事?为了什么打架?”吴厅长一进屋就不客气地问。

刚强知道需要他背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因为女人,”血虽已止住,但缺失的门牙处凉飕飕地漏风。“殷世驹他调戏我女朋友。”

“谁调戏她了?”头上贴着纱布的殷公子斜歪在椅子里反驳。大概半边屁股还在阵痛,只能用另半边坐。

两位长辈的目光汇集到刚强身上,后者敢打赌,没人相信他的话。问话只是走个过场,刚强的回答也只是替两位巨头今后若无其事和平共处铺下的台阶。一眼望过来看不明白真相的,坐不到今天的位子。

“没听过吗?”殷厅长踱至刚强近前,嗓音同脸上的皮肤一样粗糙,“抢回来的女人不是你的。是你的,赶都赶不走。”

“不是我的,也不白送人,”刚强说完,冲殷厅长抿嘴一笑。刚强对自己的外貌向来自信,可深知此刻的自己双唇之间有个黑洞,最好藏起来别吓唬人。

长辈们去门外商议了片刻,回来后殷厅长把儿子领走了。吴厅长对刚强说:“刚强,我们陆丰市局城乡建设股刚退下来一个主任,你去接班好不好?”

陆丰?刚强若非之前去海陆丰餐厅时听吴俊介绍过,压根儿都不会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他一个刚转正的初级公务员能去做主任本是美差一件,换成其他坐办公室的部门诸如政策法规股、住房保障股,刚强收拾行李就去上任了。

可城乡建设股专门同陆丰市那些小村镇打交道,这里头有不少村子,上万村民只有几个姓甚至一个姓。计划生育重灾区,每家四个孩子起步,外人入内会被跟踪。一想起要跟那些号称“大房头”、“二房头”之类的宗族领袖讨论危房拆建和燃气供应等问题,刚强就觉得脖子根儿发毛。

吴厅长见他犹豫,走近两步,和颜悦色地说:“听说你门牙掉了一颗?我出钱给你补个全瓷的好不好?”

“爸,我不跟刚强分开,”一旁的吴俊拖着哭腔说,一只手抚摸着另只手上缠的绷带。

“那你就跟他一起上任去!”吴厅长瞪了儿子一眼,“惹什么祸也用不着给我瞧见。”

“吴厅,有期限吗?”刚强嬉笑着问,“一年?……三年?”

“什么期限不期限的?”吴厅长拍了下刚强的肩膀,“好好干,别想太多。”

看这样子是没有商量余地了。刚强想起当年在增城市实习的时候陶市长曾和他说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领导“下放”你也许是重用的前兆,是给你创造机会来积累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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