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斯行耳骨闷闷,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激烈却虚弱,强一下弱一下,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他紧绷的身躯忽松散下来,两道天雷后他竟然觉累了。
疲惫会同乌云,一旦笼在心头,再难消散。
盲目的白茫化作催人入睡的画景,他放弃聚焦,鸦羽似得睫毛轻颤,隐藏于眼底灵动的紫色逐渐死板。
耳边,空气中传来电子摩擦的筛筛声响,除过胸前粘腻,浑身上下汗毛倒立,预示着第三道天雷的来临。
肇斯行手臂垂在两侧,手指轻颤抖,指尖一点白光,凝结周身最后的灵力。
他不想死。
他才等来沈苌楚,他不想死。
她说,他们要相守千年万年,诺言还未兑现,他已求不来第二次机会……
天幕之上,巨伏能量聚集,正凝结最后一道天雷,耀目闪电试探放射闪烁,于夜空中呈现诡秘紫红。极快地,四面八方的紫红枝岔扭结成虬龙雷光,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阵心的肇斯行砸去。
肇斯行勉力抬手,灵府内最后灵力凝结残缺剑意,试图挥向天雷。
“铮——”骤然响起尖利嗡鸣掩盖蓄势待发的滚滚天雷,毫无喘息的,天雷将要落地,穿透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啸叫。
旋即,他被一具温暖的身躯环抱。
抱紧她的人简短而坚定道:“很疼,一起扛。”
凝结残缺剑意的手也被沈苌楚握在手中,沈苌楚的手不软,经久历练,剑修的手粗糙,甚至有些硬。肇斯行勾了勾指尖,蹭沈苌楚掌心的厚茧,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好,一起扛。”
*
无人预料,那一抹赤红比雷劫还快,义无反顾冲至雷心,抱紧已然脱力的肇斯行。转瞬,从天而降的天雷吞噬二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时间,天雷迸射数道紫红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灵气与魔息交杂,自雷心处卷起疾风,吹得人直不起身。
金光消弭,葛长青不可置信的看向阵心,已不见那两具交颈相拥的身影,还未松口气,眼前闪过鬼魅赤影!
本该命丧雷心的沈苌楚抬起雪霰,冷笑着朝着五人横劈去:“喜欢召雷劫是么,统统还给你们。”
虬龙天雷竟化作剑意,被真火包裹,匹级音速,朝老东西们撞去。
无人敢接,长老们只能协力,迅速凝集灵力抵挡,却不想雷火交加,触及瞬间爆炸开来,直接将他们炸得四分五裂。
葛长青双臂直接被炸飞,威风凛凛的掌门瞬间变作蛆虫,在血泊与泥水中疼得乱滚。葛长青尖叫:“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啊啊啊怎么有人能积蓄天雷!”
沈苌楚揽着虚弱至极的肇斯行,俾睨脚下如蠕动的葛长青:“今天帮你开眼,你姑奶奶我就做的到。”
说罢,她不在理会那群被炸得混七八糟的老东西,环着肇斯行快步走向阿冉身旁,将人送给她:“帮我照看一下。”
阿冉挂着眼泪,接过虚弱的肇斯行,目瞪口呆道:“苌……苌楚……”
沈苌楚抬眼看她一眼,脸上沾着肇斯行的血,如从炼狱中爬出的修罗:“嗯?”
“你,你你你怎么能……能能……”阿冉魂不守舍,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可以……”
“接天雷?”沈苌楚为肇斯行擦去尚未干涸的血迹,“我历经魔渊锻体,凭空开出业界,却仍保留着修士的道境,尚未被魔气磋磨殆尽,我的道境,可短暂盛放雷劫。”
那是她的有情道。
她又想起初入乾华山,逼着从旭阳探她道境时。
从旭阳无奈回道:“什么痴怨道,你分明在有情道中。”
有情道是风槐春秋,是风花雪月,是世间万物尽收眼底,却不傲视,去悲天悯人。
沈苌楚再度为魔,却明白了有情道正真的含义。
道境大极,装得下世间万物。
道境又极小,因她的世间万物,唯有师兄。
自然也能为他,存可叫地崩山摧的天雷劫。
手中雪霰兴奋战栗,道境内残存电流环绕剑身,迸射电光。沈苌楚回头望向雷阵中心,本该停歇的雷劫竟有再度凝结之相。
沈苌楚回头,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灼热的掌心贴在肇斯行冰凉的脸颊,小声唤他:“师兄,师兄?”
肇斯行缓缓睁眼,双目空朦。他看不清,只能抓住模糊身影。他蹭了蹭沈苌楚的手:“师妹?”
沈苌楚笑弯眼:“我要去劈天道了,师兄。”
肇斯行一愣,竟有些慌乱,想要撑起身体。沈苌楚却用力揽着他后颈,唇齿相贴,交换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吻。
抽离之际,沈苌楚留在他唇上留恋地磨了片刻,断然后退一步,同他轻声道:“等我回来,这次我一定不放师兄的鸽子。”
沈苌楚转身,迈向雷阵:“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