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雷劫十分凶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高阶修士仙人交界,无限寿形超脱凡界,自然要从他处偿还,每临天劫,既是偿债,又是考验。雷劫锻肉、体,若不想命丧于此,修士便要以灵识抵抗,触底反弹,引修士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更上一阶。
长久以来,高阶修士摸到控制雷劫的门道:压制灵息,待可受劫时再释放。
高阶修士雷劫锻体如石蟹蜕壳,要寻安全可靠的场所,有人护法,防眼红小人侵犯。
若身旁之人,都是小人呢?
天下高阶修士不过十人,作惺惺相惜态,无非利益相投,厝火积薪罢了。新剑君不合群,被老东西们视作‘外人’,对付外人,还需要考虑手段肮脏么?
沈苌楚心头一动,胸口被雷声挖空一大块:“师兄……”
*
在625锐利的尖叫声中,第一道天雷无情地砸在肇斯行头顶,巨伏电流如同斧劈开五脏六腑。毫无防备的,银光近乎灼穿他的双目,肇斯行眼前一白,双目刺痛,磅礴剑意蓦然消失。
一瞬间,他心中想的不是眼睛。
苌楚她疼吗。
他战战兢兢,百年间衣袍不敢沾染一丝血迹,怕的是在他未曾走过的角落,师妹会觉痛。
他在痛苦中幻想。
有一日,这具身躯可否因相结印,给予他一丝回应,终结他漫无尽头的等待;他又痛恨这具麻木的身体,传递给他,连他都能感受到的疼痛,于她而言,又是怎样的感受?
疼痛成为希冀,希冀化作鞭刑,反复横跳鞭挞肇斯行。无数次,他想靠自伤来报复沈苌楚,却在冰凉的刀刃贴在肌肤上时迟疑。
他好怕她痛。
现在也是。
第二道雷劫如约而至,625尖叫:“龙傲天!”
目盲,被天雷劈跪在地上的肇斯行凭意识抬起素剑,驱使快要被撕裂的灵识,撑起月弧剑意,抵挡第二道天雷。
还是不要疼了。
他不怕疼,他怕沈苌楚疼。
四周草木被天雷灼得漆黑荒芜,肇斯行双膝再向下陷一寸,土地翻翘。剑意与天雷相接一瞬,素剑如琉璃盏落地,骤然粉碎,碎片扎在地面,映射肇斯行的脸:惨白灰败,口中涌出鲜血如瀑。
召来天雷的五人已避开雷域,潇洒背手,旁观他的狼狈。葛长青冷笑:“他积蓄了三道天雷。第一道叫他生生扛住,第二道击碎剑意,哼,不用雪霰,看他如何接第三道。”
五人眼底是不约而同的蔑视。
乾华山解散后数十年,他们忙碌于各自宗门建立,忽听闻山荫出了名一步大乘的散修。他们半信半疑,携天材地宝摆放之际,却被告知:
不见,尤其不见乾华山长老。
直到此人着手建立人魔共生之界,干涉他们切实利益,才有了第一次交手。
他们竟被肇斯行——从前都不放在眼里的小角色狠狠打脸。
不用雪霰,手持素剑,肇斯行轻松击退数人,不给他们这群做师叔一点薄面,葛长青深究其意,肇斯行眼神不屑:“那是师姐的剑,你们还不配与之匹敌。”
徐散啐一口,狞笑看着雷域中心,口吐鲜血的肇斯行:“不配?老子今天就告诉你,看不起我的下场!”
葛长青讥讽,悄然摇头,心想:“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高阶修士脱去心怀天下,关切小辈的皮囊,眼中尽是对剑君的嫉恨,五双眼睛恨得发绿,只待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一拥而上,将他撕成碎块。
第二道雷声渐消,还剩最后一道。空中噼啪电子嘶鸣作响,如贴骨膜一般清晰,压抑恐惧,积蓄最后一道,最为沉重的雷劫。
剑阵之外,雷劫卷走空气中所有灵气,压抑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惊恐凝雷域中心快要碎裂的剑君,低阶修士已连剑都握不稳,两股战战,跌坐在地上:“他……他还能活吗?”
没人敢回答。
乔羽用力按住挣扎的阿冉:“别去,即便去了也救不了他。”
“不……不能看着他死……”阿冉颤抖,眼泪往下落,“他等了苌楚那么久,人都回来了,都要在一起了,别……不能……”
她和陆鸢熬了那么久,得不到一个好结局。苌楚和肇斯行受了那么多苦,也不能得来一个好结局吗?
阿冉泣不成声:“不……不行,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就他们就要受这百年孤寂,还要受不公天道磋磨。
狗屁的天道偏爱!
阿冉挣扎厉害。乔羽拉住她,不忍直视雷域:“不要去,天劫不可忤逆,若去了,我们都要随他灰飞烟灭。”
阿冉抽噎:“那……那怎么办?”
“等,”乔羽斩钉截铁,“等第三道雷劫后,替他护法,从那些老东西手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他能撑过第三道天雷吗?
就连肇斯行自己也在怀疑,他能撑过第三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