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至岑冷脸不消片刻,又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哄小辈一般,屈身朝着跪在地上的沈苌楚伸出手:“师侄又在瞎想什么……”
她看着略显遒劲的手朝她肩膀上探去,于至岑还道:“无凭无据,牵扯数年,这玩笑可不好开。”
沈苌楚瞪大双眼,避开于至岑充满关切的眼睛。
玩笑?
她用力握住雪霰,想要撑着剑腾挪,好避开他的手,却发现她如何也无法起身。
沈苌楚惊慌抬头。
于至岑根本没收回他的灵压!
灵压力不见少,随着于至岑的靠近,犹如泰山压顶之势力,将沈苌楚再压低一个身位,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在地上。
于至岑笑眯眯道;“当年是你师父求着我去找适合锻剑的材料,他的死,怎能怪我头上呢?”
沈苌楚不甘抬头:“你……”
“高元基也是,我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于至岑笑眯眯,手却朝着沈苌楚后心伸去,“沧海桑田,没有不死的人,不灭的魔。若他们的死并非无用,反而能改变天下之景呢?”
沈苌楚咬牙,灵压之下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于至岑:“天下无魔。”
说罢,于至岑掌心灵气凝集,五指呈爪状,朝着沈苌楚尾骨处抓去!
彻骨寒冷意如经打磨的直尺寒冰,尚未贴近身躯,凌迟一般的疼痛已剜入沈苌楚的肺腑。发出短促一声痛呼,伏趴在地上的沈苌楚想要蜷缩身体,却被于至岑压制,动惮不得。
她已力竭,灵府内,河灯在寒意中愈发孱弱,孕养的灵识婴胎发出刺耳的啼哭。
好冷。
好疼。
竹林枯萎,细渠冻结,又疼又冷,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张大嘴巴哭嚎。
飘在细渠中的河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她哭着跳入渠中,颤抖地伸出手,将渐渐熄灭的河灯揽入怀中:“别……别熄,不要,那是师兄留给我的生辰礼物,不要熄灭。”
可一朵、两朵、三朵……
重莲河灯接连熄灭。
呼出的气在沈苌楚的眼睫上凝成冰晶,她嘴唇乌黑,指节发青,手不住的打颤。
湖面开始结冰,她拢不住,只好拨开那些熄灭的花灯。将仅存的仍在燃烧的那一朵护在怀中。
眼泪融化结冰的脸颊,她只觉得疼,却顾不上,合十的双手紧紧护着最后一簇火苗:“不。别离开我。”
一枚雪花悬在火焰上。
师兄的暖雪不曾融化,它摇摇欲坠,随着她的呼吸飘摇。
沈苌楚屏住呼吸,生怕将它吹向别的地方。
*
藏剑峰山崖前,黎清逸手中攥着一把升符来回踱步,自南宫臧跑走后,追还是留成了难题。犹豫半天,她看向坐在树下调息的肇斯行。
沈苌楚带他换了新的衣裳,浅青色断在肩膀处,伸出牙白窄袖。黎清逸不知沈苌楚居然藏有男子衣物,看着挺清爽,高马尾炸开□□的几缕搭在肩头,叫青年少几分病气。
肇斯行睁开眼睛,瞥她一眼。
细长蛇瞳逼得黎清逸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嗖地转身,咬着指甲瑟瑟发抖。
蛇师弟外表清纯,眼神阴冷,黎清逸犯怵。
加之她还放跑了南宫臧。
未过许久,黎清逸原地小踏几步,还是憋不住转过身:“你一点也不急?”
肇斯行一言不发,看向别处。
视线移开,黎清逸肩膀一轻。压力骤减,心中更按捺不住,小心凑近肇斯行:“苌楚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一点消息,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肇斯行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嗅衣料上遗留的请浅香气。
是他没闻过的气息,师姐似乎用柚子皮熏衣服。
肇斯行有些在意,轻轻扯了扯领口。
他常年囚在府中,却并非什么世面也未见过,柚子皮廉价,府上的丫鬟都不屑用。闻着虽香,却总藏着一丝酸苦气。
虽说藏剑峰穷困潦倒,可诸综峰平日置办应当不会缺那几两香,师姐何必用柚子皮呢?
还是说,只有这一件有。
他向来热衷观察这些细节,因为习惯不会骗人。不论是柚子的香气,男子的衣物,还是那留存至今的咬痕。
师姐缄口不提的那个人。
他究竟是谁,师姐凭什么那么在乎他。
肇斯行酸闷,咳了两声。
黎清逸以为她说了什么叫他不快的话,赶忙闭嘴。这蛇师弟喜怒不形于色,除了沈苌楚谁也不怎么搭理,就连听到南宫臧跑了都只是极简单的“嗯”了一声。
黎清逸默了半晌,等他不咳,又问:“你不想着帮帮沈苌楚,就在这里干等着?”
“师姐叫我在这里打坐,”肇斯行望向青墟峰的方向:“是因为我灵脉滞塞,没有灵根,跟着去是拖后腿。”
黎清逸眨了眨眼睛,后面那些话,沈苌楚好像没说过。
肇斯行又道:“你我二人联手拦不住南宫臧,他去找佘水生,并不会阻碍师姐的计划,有咒契约束,随他。”
说完,又开始咳嗽。
黎清逸不可置信地看肇斯行,他望着青墟方向的行为骗不了人,分明在担忧,却还能说出如此理智的话。
她怕肇斯行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除了沈苌楚,没几个人能接受良好。
黎清逸松了松攥在手中的升符,刚巧来了一阵风,吹走几张符纸,飘到肇斯行脚边。
低下头,不知为何咳得有些厉害。他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捡起升符,抬手递给黎清逸。
肇斯行将升符往前递送:“咳……咳咳,接着……”
黎清逸没接,顷刻间神色慌乱:“师弟,你……你等一等,我去给你取帕子!”
“什……咳咳什么。”
黎清逸手忙脚乱,指着尖叫道:“你没感觉吗,你在吐血!”
血?
肇斯行表情麻木的张开手,方才抵在唇边的虎口染上鲜血,染红包扎伤口的白布。他还在咳,浓厚的血块砸在掌心,他下意识的握住手,却没有拦住,划过掌心,砸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