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敢想。”蝙蝠螨深深地看了希拉一眼，祂浮夸的举止消失了，严肃的神情让五维人看上去真有了几分蝙蝠侠的样子，但黑色小披风领口随意打的结破坏了这种感觉。

这个披风是布鲁斯回家前送给蝙蝠螨的——亲眼见到杰森将他和蝙蝠螨的往日恩怨都一笔勾销了，既然世界会重启，他就没有深入地追问纽约的事情——取自他的蝙蝠披风，蝙蝠螨对此满意极了。

“为什么不敢？我向来如此……野蛮，崇尚效率至上。”希拉满不在乎地说，她站在一扇门前，门后的世界是她向世界意识白鸟许下愿望的地方，“你不希望我这样做吗？”

蝙蝠螨摇头。

祂轻轻拂开某个小捣蛋鬼的小手，离远了几厘米，尽力忽略了小家伙可爱小脸上的懵懂期待——祂可不是他的蝙蝠老爹。

“如果没想法，我就不会让捣蛋鬼给你透露任何东西了。”

“但，为什么你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这些？”祂看上去有些好奇，一只手搭在希拉肩膀上，“你在蝙蝠侠面前比较……谨慎。”

“漫画里的生命很值钱吗？”希拉饶有兴趣地反问，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冷漠得像是冬日割面的寒风，“蝙蝠螨阁下，你们这样的生灵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蝙蝠螨思考了两三分钟，最终吐出一个词：“怠倦。”

最初，巴巴托斯想征服多元宇宙，但多元宇宙扩张得太快太快，比蝙蝠螨看过的浩如烟海的漫画扩张得还要快，还要恐怖。

不仅如此——

光明和黑暗的力量也不再此消彼长，而是齐头并进。

多元宇宙的新现象已经容不得神灵们如往日的方式固执己见了。

祂们必须承认，尽管世界铸造者的熔炉的火焰已经熄灭，但新世界诞生的生命之焰还在时刻不停地发出哔哔剥剥的爆响。

生命，生生不息。

而巴巴托斯应对的方法却是加快统治新生的黑暗多元宇宙的速度，这速度远远赶不上宇宙扩张的速度，祂也不能像达克赛德和宙斯等神灵一样在每个宇宙放入自己的投影，可想而知了，祂不可能成功。

巴巴托斯厌倦了。

达克赛德也厌倦了。

所有知道真相的神灵都厌倦了。

祂们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类的一个微小的选择就可以创造新世界了，难道是其他版权所属不同的宇宙的重叠的量变带来了这种质变，降低了宇宙诞生的门槛？

蝙蝠螨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祂喜欢看蝙蝠侠和不同人物产生交集而发生的故事，这可比现实世界的联动来得快多了。

“那就是不值钱了。”希拉说，“既然如此，我做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些许是觉得说得太绝对了，她又说，“布鲁斯总不可能揍我吧，我在他那里都已经死了，他真的忍心对一个可怜的死人下狠手吗？你的表情……行，我明白了，他动手就动手，我……”

“我们……就偷偷做，小心一点。”希拉凝重地说，“蝙蝠螨阁下，布鲁斯几点睡觉我们就几点开始。”

上帝保佑，别让她碰见其他义警。

她只是一个热心的想要做点好事的路人，满足满足她的心愿吧。

“首先，杰森。”希拉望着怀里睁着大眼睛的小家伙，“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精力充沛的呀？宝贝，难道这就是做超级英雄的天赋？”

“啊呀——呀——呼——”

“我可以照看他。”蝙蝠螨自告奋勇。

希拉点头。

“其次，我需要遮掩身份的东西。”

“任何你想要的都能做到。”蝙蝠螨自信满满地给希拉变了好几种紧身衣，令希拉陷入了沉默，“不喜欢这些风格？”

这跟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啊？！

希拉在心底呐喊，然后斟酌地说：“我不是紧身衣俱乐部的成员，一个不妨碍行动的面具就可以了，比如说我的猫头鹰面具。衣服上——八月份左右，普通的衬衫和裤子就行。”

“不想给蝙蝠侠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不必了。”希拉叹气，“我担心布鲁斯生闷气给自己气出毛病了。我还是对他的心脏好一点，鉴于我对部分事情的隐瞒。”

隐瞒指的是杀死小丑的细节，情绪和意志缺一不可，并且，不需要借助实物，例如枪械，但这种任其施为的状态只有在捣蛋鬼或者蝙蝠螨的帮助下才能实现，或许除了来自维度更高的地方，她的灵魂已经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没有什么差别了。

她告诉布鲁斯，捣蛋鬼告诉了她杀死小丑的方法，让蝙蝠螨取回祂丢失的力量。

她没有告诉布鲁斯，蝙蝠螨向她发出了一个邀请，一次长达六小时的时间旅行，在布鲁斯现在所处的时间点。

于是，她萌生了一个想法。

不存在于此时间的人杀死超级恶棍们，又有谁会发现真相呢？

布鲁斯会，但他可不能跨越时空来教训她，所以，这将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希拉认真地说：“最后，蝙蝠螨阁下，再给我看看他们的详细犯罪记录，我需要愤怒、仇恨和杀死他们的决心。这些总是死里逃生、死而复生的反派角色们也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如你所愿。”蝙蝠螨微笑道。

哥谭，早上五点，阿卡姆疯人院。

值班人员兢兢业业地值守，巡视，交接严密；建筑材料和防卫系统也是韦恩集团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最先进的——为什么还是会有恶棍逃脱？蛀虫不会断绝是吗？

此行，阿卡姆内部的腐败问题不在希拉的计划内，对这些普通的蛀虫出手布鲁斯也会更生气，暂且放过，留待日后他自己清理，那些鼎鼎有名的取了些花名的人物才是她的目标。

希拉在长长的行道上游荡，像个幽灵，和守卫擦肩而过，却没人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她将目光放在小丑女身上。

小丑女回到自己的时间，还没来得及给小丑哀悼，就被蝙蝠侠送回了阿卡姆，此时睡得正香。

她怎么能睡得着？

她和小丑害死了八百多万人，怎么睡得着？

她在正常的时间帮助小丑杀死的男人、女人、孩子们，还有她自己亲手杀死的男人和女人，就一点没有触动她吗？

哈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渴求爱情的疯子和杀人犯了？

可是，她还是活着啊。

精神疾病永远是他们的“免死金牌”，但在犯罪时，他们真的不能辨认或者控制自己的行为吗？一切都只是为了逃脱死刑的借口。

“你计划第一个对小丑女动手吗？”

希拉注视着小丑女美丽的脸庞，杀人犯的脸庞，肯定回答：“是的，我要杀死她。”

“小丑已经死了，她会变好的。”蝙蝠螨试图让希拉回心转意。

“什么意思？”希拉皱起眉头，忍住怒火，“你的意思是她会洗白？漫画里就算了，我们这是真实的世界！她手上无辜的人命可作不了假！难道一个人决定洗心革面就不必承担过错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运转的逻辑这么奇怪？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美国的道理。”蝙蝠螨的答案成功让希拉哑口无言了，“小丑女会在治疗后恢复正常，回归正常的生活，在必要时候还会帮助英雄们应对某些麻烦。毕竟她是精神病，从前杀死的……”祂翻了翻记录本，“警察、小喽啰、工人等几十条人命就一笔勾销啦。”

希拉气得不想说话。

蝙蝠螨开启了新话题：“你看，你现在也是在杀人。”

希拉问：“你是想劝阻我吗？我不否认我要杀人，除了程序不合法，其他的都是这些坏家伙罪有应得。”

少拿程序正义说话，程序不能给人正义，这个程序就没必要存在了。

再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她只是想给这群家伙婴儿般的睡眠，顺便替他们买一张直达地狱的列车票而已。

蝙蝠螨摇头：“我临时建议你一个更好的方法，给他们做个额叶切除手术怎么样？以前，这项手术就被用来管理精神病患者，现在用来管理精神病犯罪患者也不错。”

“太费时了。”希拉有些心动，但拒绝了，“而且，我没有做过额叶切除手术。”

“Just thinking.”蝙蝠螨说，“我不想在蝙蝠侠那里成为一个教唆你的坏蛋，也不想你和布鲁斯的关系闹僵。”

“你确定能成功？只是需要我坚定地想一想？”希拉有点被说服了。

“确定。”蝙蝠螨说，“有个平行世界的超人正是凭借这种方法管理地球。”祂在希拉疑惑的神情中说，“克拉克统治世界了，正义领主成为秩序，杜绝一切犯罪的发生。”

希拉没有对这种行为发表什么反对意见，而是轻声感慨：“原来这就是超级英雄啊，统治世界也只是为了杜绝犯罪。”

“你怎么和蝙蝠侠成为朋友的？”

“我的朋友是错误时间线的布鲁斯，蝙蝠螨阁下，我和布鲁斯·韦恩的关系一般。”希拉陈述，“他会警惕我，因为法庭的存在，对我和颜悦色是因为杰森和我做的那些好事。”

“这次回来，他肯定花了不少工夫调查猫头鹰法庭或者是真理法庭，他惊讶于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他的弟弟和弟媳还都是法庭的成员。”希拉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他睡好觉了吗？”她在笑。

“没有，蝙蝠侠是个工作狂。”

“是的。蝙蝠螨阁下，闲聊结束，我要开始工作了。”

希拉站在小丑女的牢房外，深吸一口气，调动情绪和意志，聚精会神地想切除脑额叶。

没什么困难，如同蝙蝠螨说的那样，她只需要想。

希拉低头在小丑女的一栏打了个勾，然后回到最开始的一间牢房，依次开始，奇形怪状的恶棍们确实很有趣，乱七八糟的……她所想的则是废除思考能力，他们都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她称之为仁慈。

可是仁慈？为什么要仁慈？

希拉在最后一栏“黑面具”打了个勾，闭上眼睛，回忆起了沿途经过的牢房和牢房里的人物，非常清晰，一次就能成功。

她难得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迎接她的是蝙蝠螨错愕的眼神。

五维人缓缓开口：“你疯了。”

希拉轻轻点头，她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昏暗的灯光，思绪飘远了。

“有一点，蝙蝠螨阁下。”她手里的纸张化作粒子，消融在黑暗里，柔和的笑意也重新挂在了脸上，“我该怎么回望这一生？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实现就死了。我的家人，我的理想，我渴望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我已经四十二岁了，不再年轻，却还是这样碌碌无为、一事无成。重新回到这所谓的正确时间，又能做什么呢？提前几年迎接自己的死亡？让朋友们为我默哀流泪？”

“怎么能是漫画？我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哽咽，“我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样糟糕的角色？杰森，我的孩子，我真的爱他。”

“阁下，你怎能戏弄我们的真心？难道我们的行为、表情和思想在你的珍藏漫画里也有一席之地？你喜欢这个？”

“你渴望看见痛苦和死亡？”

“No.”

“我想要帮助你们。”

“你在说谎。”

“有一点，希拉。”

“你的记忆混乱了，没关系，会恢复正常的，你会忘记。”

“忘记吗？忘记了也好。”

阿卡姆的夜晚，幽静，沉闷，白日里鼓噪的声息消失了。

哥谭的夜晚，喧闹，热情，白日里不曾表演的把戏都盛了出来，现代社会独一份的市侩冷漠。

滴水兽，哥谭沉默的骑士，它的眼睛注视着黑暗里每一处罪恶生出的街巷，继续沉默。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可爱的阳光出来了，天亮了，哥谭亮了，希望出现了。

风，自由的旅行家，高声呼喊着：“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

高大的滴水兽上，凉风和阳光同时降临，风吹起希拉的发丝和衣角，光照亮她温柔的面容和美丽的蓝眼睛。

她轻哼着曲，抓住儿子的小手。

“早上好，宝贝。”

“呀——”

“杰森，你这受诅咒的哥谭王子，我该怎么保护你？”希拉自言自语，她亲吻儿子的额头，“我爱你，宝贝，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永远爱你，直至时间和世界——凋零。”

“阁下，送我回去吧。”

“不见蝙蝠侠了？”蝙蝠螨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不见了，我不敢看见布鲁斯失望的眼神，好像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希拉说，“阁下，不必隐藏我在阿卡姆的行踪，我不想布鲁斯替我背黑锅，让他开心点享受生活吧。”

“你确定蝙蝠侠会开心？”蝙蝠螨笑了，很快又不笑了，“……我就敢看见，蝙蝠侠没有哪一次不对我失望。”

“我们不一样。”

“哪点？”

“我没有你闯祸的本领大。”希拉笑了笑，“我是个弱小的、可怜的、无辜的、需要别人安排我命运的人类。”

“我没有安排。”

“我知道。”

“好吧，你知道。”

夜翼最近的心情很沉重。

他的养父蝙蝠侠一觉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温声细语，不再有命令式语气——对家人，恢复了往日克制内敛的模样，这很好，迪克希望看见布鲁斯好点，但他心中的忧虑却不曾减少，反而更多了。

杰森的罗宾制服展柜撤下时，迪克把这视作布鲁斯向前看的信号，他当然爱杰森，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让关心他们的人受伤。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布鲁斯的精神出了点问题，尽管他一再强调自己很好，但没人会每天捧着一本世上从未出现的书，将其称为杰森的作品，迪克翻阅着那本崭新的书籍，痛苦地承认这确实很像杰森的性格和口吻，但书中人物的经历与杰森毫不相干。

布鲁斯真的疯了。

梦里的故事，布鲁斯竟然认为那是杰森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正常的死亡，还以梦中的杰森的视角写下这本书，太疯狂了。

不仅如此，现在布鲁斯每个周末都会在家族墓地里待上好几个小时，据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在和玛莎、托马斯、杰森交流。

怎么会这样？

迪克情愿看见布鲁斯发泄怒火，也不是现在这样平静的疯了。

布鲁斯每天的心情都很好，他全盘接收别人的劝告和关心——非常认真地表示自己会改正，在瞭望塔面对着长长的财务账单和哈尔的挑衅也仍然和颜悦色，甚至还夸赞英雄们干得好，绿灯侠勇气可嘉。

这种不正常显而易见。

英雄们坐立难安，仿佛被一万只蚂蚁啃食着心脏，最后他们决定背着布鲁斯和他、芭芭拉开了个短会。

“Spooky——布鲁斯——”哈尔在迪克严肃的目光中改口，他觉得现在这小子成蝙蝠侠了，“我会对他好点的。”

“灯侠，你少跟他唱反调就行了。”

“我知道，黛娜。”

“蝙蝠只是需要个真正放松心情的机会。”金色先锋提议，高高扬起的嘴角很是自信，“我有个好想法……”

“No.”众人异口同声。

“我新写了本书，是我和蝙蝠的冒险故事，他可以参加签售会，和粉丝们……”金色先锋在众人危险的目光中止住了话语。

“No!”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我们怎么办？”金色先锋往好朋友蓝甲虫泰德身边使劲挤了挤，“别这样看我，我没想借蝙蝠的名气做什么，我认真的，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戴安娜开始叹气了。

克拉克神色黯淡下去，他懊恼地表示：“迪克，或许我错了。如果我没有阻止布鲁斯……”

迪克冷静地回绝了偶像的自责。

小丑的死与不死和布鲁斯的精神没有直接联系，小丑已经失踪很久了，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和芭芭拉确信布鲁斯与小丑的失踪无关，他恐怕会把布鲁斯的好心情归于小丑死亡。

除这些外，更为可怕的一点是，提姆，他的新兄弟，自告奋勇上门推荐自己，本意是为了帮助蝙蝠侠，却没想到蝙蝠侠已经……振作起来了，而振作的蝙蝠侠没有拒绝提姆，反而训练提姆成为新的罗宾，夸赞提姆“杰森看好他在罗宾这项事业上的潜力”。

你和提姆的爸妈商量了吗？迪克咬牙切齿地问。

他可恶的老爹诧异地看着他说，迪克，他当然取得了提姆父母的许可。

迪克不赞同地看着老爹。

布鲁斯却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在他的身边，提姆和提姆的父母现在都更安全。

迪克绝望了。

布鲁斯真的疯了，提姆的爸妈，布鲁斯的老朋友，也要陪他一起疯，而提姆，这傻小子，还为自己帮到了蝙蝠侠开心呢。

迪克两眼一闭，很想晕过去。

芭芭拉劝慰他，迪克，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布鲁斯和提姆都需要你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