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这突然的抗拒让他的脸色像翻书一样瞬间阴郁到了极点。虽然他只是盯着她看,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可那莫名的压迫感就是让她感到连周围的气压都在降低。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三四秒,她就败下阵来,放松了力气,任由他继续提起项链,让那个耳骨夹暴露在他的眼前。
要比力气她怎么可能比得过......
她泄气地想。
而他只是把那个从她的衣领底下抽出来的耳骨夹放到手心,愣愣地看了一会,露出一副意外到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收到了一份惊喜的礼物,惊喜到忘记了如何反应。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刚刚的尴尬心情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是30代的男人会露出的表情吗?
“噗......哈哈哈哈!”他握紧着那个耳骨夹,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笑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柔软的金发蹭得她的脖颈痒痒的。
接着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里像是装着星星,满脸期待地问:“为什么要把这个耳骨夹做成挂坠?”
她想起去年万圣节时,穿着鬼怪服装敲开她的门,大声嚷嚷着:“Trick or treat!”,对她摊开双手的小孩子们。
现在的降谷零看着也像那些小孩子一样,脸上分明地写着:“给我糖!给我糖!”
又被击中了。
好吧好吧,那就给你糖。
她说:“因为这样比较方便携带......我、我想把它一直带着......”
但是要坦白这件事也不容易,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是吗?”他真的是像收到了糖果的小孩子那样一脸满足,说:“这是这么值得你珍惜的东西吗?”说着又再一次抱紧了她,像一只渴望着被抚摸的大型犬。
“是、是的!”她再次回应了他的期待。
“真的吗?”他又再问了一次,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这个人是在撒娇吗?
她想起了Popo还是小山羊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用脸颊蹭着她的耳畔向她撒娇。
可是Popo从2岁开始就没再撒娇了呢!而这个男人都已经30代了!
“是真的!”这次她终于肯定地说出来了。
他又开怀地笑了起来,再次蹭了蹭她的颈窝,抱得更紧了。
她双手抚上他的后背,尝试着回应他的拥抱,然后闭上眼睛,透过紧贴的身体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
现在想来,两年前他们也曾拥抱过,但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那么做。像现在这样,仅仅因为想要拥抱而拥抱,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而像这样认真地透过拥抱去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对她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从前一直都很抗拒跟别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即使是在必要的情况下,也是下意识地抗拒,而现在她已经可以像这样,跟喜欢的人紧紧拥抱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还沉浸在被抱紧的安心感里时,他突然身体前倾,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啊......!”的惊叫。
他把她压到工作台上,随即松开了她。
她的脊背感受到了工作台冰冷的触感,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更让她感到无措的是,两手缓缓地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遮挡了头顶刺眼的吊灯光芒,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的降谷零。
从看懂了他眼中那汹涌的欲望时她就知道,他所渴望的,当然远不止是亲吻和拥抱。
而他看上去好像也很紧张......表情小心翼翼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仿佛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
他一手触碰她,从额角,到脸颊,再到颈侧,然后是锁骨,那轻柔的触碰像是在探索,又像是在犹豫,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始享用。
自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紧紧地闭上了眼,握紧了双拳。她知道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拒绝,但恐惧仍然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在她紧张到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格。
她隐约听到了手机振动的声音,抬头去看她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才想起她没有调成振动模式,不是她的手机在响。然后看到他的手从她的身侧移开,吊灯的光线没有了遮挡,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带来了一阵刺眼的不适。
她坐起身来,看着他走向阳台去接听电话,应该是不能被她听见的工作联络。
这时她才终于放松下来,大口喘着气,眼泪也像是突然获得了赦免一样止不住地滑落。
还以为......还以为......
她从没想过,重逢的第一天就会发展成这种状况。没想过他对她竟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也没想过自己竟会像这样完全没法招架,还反而深受诱惑。现在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才意识到,尽管他们所有的亲近似乎都是她所允许的,但实际上,他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逐渐占据了主导。突然靠近,说着没有意义的承诺,看似不经意地露出自己的疲惫,然后扯出那个耳骨夹,最后又让她看到那种不曾示人的一面。就这样,一步接一步,她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她小声抽泣了一会,看着他在阳台上讲电话的背影,心想:还是不能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人,就这样大意啊。如果说走近别人是一场冒险,那么走近降谷零就是一场充满未知和危险的超级大冒险,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轻心。
她从工作台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想去吃点东西让自己冷静一下,就去到吧台那边,打开冰箱找到刚才吃剩下的服务员切好的水果,坐在吧台边上闷头吃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终于讲完电话的降谷零走到吧台这边,坐到她的对面,直截了当地问:“小昭你这次到冲绳来是为了什么?”
完全没有半点尴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但他还是叫她“小昭”......
不对不对!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用餐叉用力戳到一块哈密瓜上,叉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说:“为了调查一个朋友的事件。”
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说:“你居然会有朋友?而且是能让你愿意为他回到日本来的朋友?你朋友的名字是?”
岂有此理。
气人的是,她能看出,他是真的在因为她有朋友这件事而感到困惑。
但确实这件事还是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她也没有绕圈子,直接说:“她叫栗花乙葵。”
听到乙葵的名字,降谷零瞳孔一震,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显然他知道乙葵的案子。
千昭低头看向那盘水果,说:“她被谋杀了,我知道。”
虽然在尽力克制着,但悲痛还是不可控制地涌上心头。她想起那个在极地飞机上向她伸出手来的女生,那个一招一式认真地教会她各种搏击技巧的女生,那个在登机口夸张地对她挥手的女生。
没想到那居然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扫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手,似乎想做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双手交叠在下巴底下,继续试探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死于......”
她说:“外交官说是殴打致死。她可是个自由搏击的教练啊......”
他点了点头,说:“报告上说,是她袭击了三个美国士兵,他们防卫过当失手把她打死了。”
“呵......”她冷笑了一声,说:“降谷警视相信这种说法吗?三个男人而且还是美国士兵,被一个女人袭击到要防卫过当的地步?”
“现在那个案件还在调查中。”他没有正面回答,接着说:“但是我刚刚接到了电话,说是那三个士兵中的其中一个,今天晚上在基地里的游泳池游泳时,意外触电身亡了。”
“......诶?”没想到她甚至没机会报这个仇。
他似乎在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说:“就是他在游泳的时候,一根老旧电线掉落在游泳池里。而刚好那个时候,游泳池里只有他一人......你记得吗,就像你处理的场广吉那样......”
她抬眼看他,刚才还在跟她那样亲密的人,现在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平静地对她说着这些话,而且......
“你是在......怀疑我?”她笑着托起了腮,身体微微前倾向他靠近。
虽然离谱,但因为对方是降谷零,她又觉得这该死的合理。
他似乎在逃避她的目光,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去,倚在椅背上,视线也随之移开,说:“我刚才查过你的入境记录,你是今天下午6点左右入境的,然后就直接来到了这个酒店,7点左右登记了入住。我到这里是大概10点。这中间只有3个小时,时间上不够你往返去普天间的美军基地。”
所以,他还是怀疑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还是那种像是在审问犯人,记录着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那样的专注眼神,说:“但你的姐姐可是去世了三年还能让雾岛良允做出人体自燃那样的案子......所以,也许你也可以不需要去到那个现场......”
行吧,本来还想让他帮忙,没想到反而成为嫌疑犯了。
她翻了个白眼,摆烂似的抱着双臂,说:“降谷警视是想说,也许是我利用了某个本就跟他有私仇的人,像我姐姐那样把复仇的计划告诉那个人,煽动他去实施这个计划。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去到现场,是这样吗?”
他也抱起了双臂,说:“所以,是你吗?”
这一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两人的目光在无声中交锋。
最终还是千昭先败下阵来,因为她实在是累了。她起身离开了吧台椅,向卧室的方向走去,摆了摆手说:“那降谷警视就加油去找证据吧,我等着你来逮捕我。”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大冈筱悬说会有人帮她,然后就没再联络了。
而降谷零又直接拿她当嫌疑犯......
或许她一开始就想着要向他人求助这种做法是错的,她只能靠自己......但是,即便这里是东京,经过两年的时间可能都已经变成她不熟悉的模样了,更何况这里是她初次踏足的冲绳......
不行......不要急,她有的是时间。
不熟悉的话,她可以从零开始慢慢布局,不擅长的事她可以去学,为了那个始终对她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善意的人,不论花上多少时间,她都要找出真相。
她推开卧室的门,但门还未完全打开,就有人从她身后伸手,猛地将门拉上了。
降谷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说:“你不要这样,如果不是你做的,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会相信你的。”
这个恶劣的男人,一句话又轻易地击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努力忍下了突然涌上来的眼泪,没有转身看他,说:“你根本不会相信我。”
“我会的。”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为了安慰她才故意这么说的,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恶......你刚刚不是还在怀疑我吗......现在又说这些......
好像真的只要我否认了,你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一样......
她不想再在他面前哭了,用力推开了卧室的门。
这回他松了手没再制止,由得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似乎听到门外的他叹息了一声。她再也忍不住了,蹲下去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扉传来:“小昭,我也是为了调查栗花乙葵的死才来到冲绳的。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让该受惩罚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你想要亲自惩罚他,我也会尽力让你如愿。我说的要试着不再对你说谎,是真的。我会让你相信这是真的。”
哼,再相信你一个字我就是猪。
她不甘心地对着门外嚷嚷:“那我说的‘就算你这么说,说想试着以后都不再对我说谎,我也是没办法相信你’也是真的!”
他好像笑了,说:“那我们就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吧。”
然后门外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十几分钟后,她缓缓打开了门,发现这偌大的套房已经空无一人。他已经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唉,这还只是她回到这个国家的第一天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苦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心里还是充满了迷茫和焦虑。
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教训。这两年轻松散漫的生活,确实让她变得迟钝了不少,面对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她居然毫无准备。
她泄气地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床上,身体陷进了床垫中。
不可以再这样了。
没有可以依赖的人。
她必须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