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到日本有可能会再遇到那个人。
但那概率有多低她也是知道的。
组织崩溃后,他是否还活着都是一个问题。即使他幸存下来,那些经历说不定也给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就算他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了,那么凭着这个功绩,他想必是已经升到不需要再亲赴现场调查的那种级别了。
而且,都已经过了两年了,就算他活着坐到了那么高的位置上,以他的性格,想必早就已经把那段过去抛在脑后,全力以赴地活跃在新的战场上了。
她想过很多很多,就是想不到有什么可能,能让他们再次相遇。
但即便如此,那小小的期待却从她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潜藏在她的内心。
此刻看到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穿着酒店清洁人员的衣服,还是像幽灵一样,轻易就入侵到这个酒店的总统套房。身手还是一样的敏捷,眨眼间就从阳台逼近到她身前抢走了她的枪,目光也还是一样专注而敏锐,明明刚刚才爬上了28楼的阳台,刚刚才被人用枪指着,神情还是一样的从容与放松。
还是一样的......波本。
但即便已经近在眼前了,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不,正是因为那个两年前就已经远离了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才反而让她忍不住怀疑:这是梦吗?
“小昭?”他轻唤她的名字,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突然被喜欢人这样亲昵地叫到名字,那种久违的兴奋和紧张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也跟着乱了起来。这些感觉既真实又梦幻。
果然是梦吗?
眼泪终于涌了上来,她用力咬紧下唇试着忍耐了一下,但那痛感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他却笑了起来,仿佛她的反应正是他所期待的。
他真的,真的还好好地活着,还会像两年前那样,会迅速地找到她,来到她的面前。
“命运这玩意儿还真是奇妙又可怕啊。”
“你放心小千昭,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帮助的,只不过不是来自我这个老太婆。”
她想起几个小时以前,她刚刚抵达冲绳时,大冈筱悬在电话里大笑着说出的话。
所以大冈是早就知道他也在冲绳?她说她会得到帮助,是指这个人会来帮她?
不,不对......他会吗?
现在组织已经破产了,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来帮她呢。难道说,他是为了她父母留下的手记而来?但她在离开日本之前,就已经把那些手记全都烧了呢。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突如其来的喜悦被疑惑和不安所取代。
成实说过,作为帮她潜入组织的回报,她会帮忙删除Calvados在组织里的记录。难道是有什么遗漏?这个想法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她否定了。她相信成实的能力,而且删除记录这件事对成实自己也是有利的。
没想到再次见到喜欢的人,首先要做的事,竟然是要怀疑他。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于是她装作问他该如何称呼,打算试探一下。
本以为他又会像过去那样,用一个假名和精心编织的谎言来应付她。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亮出了证件。
转过身就对上了他依然堆满笑意的脸,温柔又认真,仿佛正在把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一样。
这时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凑过去看他的证件。
上面写着的是:警视降谷零。
原来他叫降谷零。
在两年后的现在,她才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姓名,而且还是曾经满口谎言的他亲口对她说的。这场景,就算是在过去的梦境里,她都没梦见过。
“零,降谷零吗。”她高兴地重复着,丝毫不掩饰自己惊喜的心情,又再次仔细端详他手里的证件。
那上面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是很久之前拍的,应该是他刚刚成为警察的时候吧。照片里的他,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青涩,但那张脸,那双眼睛,与眼前的他毫无二致,岁月没有在那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了,在那七年的卧底生涯里,他应该都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对别人亮出警察证件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吧?
所以当任务结束了以后,他是不是一有机会就会像这样开心地介绍自己呢?
她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由得掩嘴笑了起来。
“零......”她又再一次念叨,却被他打断了。
“知道我的名字就这么开心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向她走近了一步,让两人之间本就没剩多少的距离再次拉近。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觉得他这样的眼神好像两年前也见过。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感到开心,是因为你没有说谎。”她坦白地说。
那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许可,一个她可以接近真实的他的许可。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他说。看到她后退了,他却又走近了一步。
看着他变得更加炽热的眼神,她不由得再次后退,却冷不防地被身后的巨大工作台抵住了退路。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而更糟糕的是,她想起了上一次他露出这种眼神时的事。
是在那个凌晨的咖啡厅,他坐在她的对面,眼里涌动着像是要把她吞噬的什么东西。
只是这一次那东西比两年前要强烈得多。
“那,如果我说,我今后都不再对你说谎呢?”他轻声说着俯下身,与她平视,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工作台上,把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这样近距离地被他这种目光锁定,她才终于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跳就已经快到要爆炸了,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倔强地回敬了一句:“公安警察可以做到这种事吗?”
总感觉如果暴露了自己的慌张就会输,尽管她也不知道他们在较量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这种输赢有什么意义。
听到她这么说,他脸上的笑意稍有收敛,似乎真的在思考该怎样才能做到这种事。
她的目光落在他近在眼前的唇上,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凌晨,他剧烈的吻。
他该不会是想......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跳更快了,只能双手抓紧睡裙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沉默了几秒后,他再一次俯下身,近得连他的呼吸都清晰可感,说:“好像很有意思,如果我说我想试试看呢?”
他似乎真的想......
于是她伸出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制止他一样,说:“那我也对你坦白一件事吧。”
而他也确实停下来了,没有再靠近,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眨啊眨的,仿佛在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样。
“就算你这么说,说想试着以后都不再对我说谎,我也是没办法相信你。”她也笑了。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许这种没有意义的承诺。
说真话这种事,只说一半,换一个角度去说,或者在一些微妙的场合去说,其实跟说谎也半斤八两。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从前她在忽悠人的时候也是挑着说一些真话的。
“哈哈哈哈,真狡猾啊。”他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握住了她抵着他胸口的手。
被碰到额头后她下意识地向后仰躲开,却被他伸手按住了后脑,只能由得他蹭。
啊,这好像是前兆啊......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紧盯着她,近到她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还有他眼下方的黑眼圈。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倔强地说:“彼、彼此彼此!”却没能控制好语气,透露出一丝颤抖。
他又笑了起来,神情比以往她见过的都要放松和开怀,但也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疲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纯粹地开心过了。
他好像确实一直处于无法轻易表露自己心情的位置。波本的时候就不用说了,虽然经常笑但大概没几次是发自内心的。而现在,他又在承受着什么呢?
她想起他那魔鬼作息,轻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你这样拼尽全力消耗自己去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这么想着时,他终于吻上她的唇,那触感还是一样的炽热。
她闭上了双眼,还是顺从地接受了。
这种较量根本不公平,因为她注定没法赢。
这个恶劣、狡猾、总让人猜不透的,又令人心疼的男人,两年后的现在,这么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她面前,又这么迫不及待地向她索取,就好像早就知道她无法拒绝一样......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才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从眼角滑落,而他的吻却是从最初的试探又再变得剧烈,虽然她已经在尽力回应了但好像还是一点都不够一样。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不由分说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唔......!”
突然的深入让她无所适从,本能地又要后仰只是他不允许,反而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像是在汲取养分那样,以一种迅猛的速度侵入到她内心深处的每个角落。
她起初还是试着回应,却发现在这种连呼吸与理智都被夺去的激烈占有中根本做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察觉到她已经在窒息的边缘了,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
她靠在他的颈窝本能地大口喘气起来,而他的气息仍然在侵占着她的感官。
都已经对他这般纵容了,但好像还是不够。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巨大的工作台上。
双脚突然凌空让她慌乱了一两秒,然后她就坐到了工作台的边缘,视线也随之升高了一些。
他没有松开圈着她的腰的手,仰起头来,就这样与她目光交汇,他眼里涌动着的什么东西强烈得仿佛随时要夺眶而出。
那一刻,她终于看懂了那几乎要把她吞噬的是什么。
那是他的欲望,危险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像是要把她拖到深渊中去而她还只能接受这种强制的召唤那样。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任由自己的欲望肆无忌惮地写在脸上时的样子,这种坦诚就像是一份邀请,不,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未知的诱惑。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
这就是降谷零。
不是波本,不是安室透,是降谷零。
从一开始就不容抗拒,设下了圈套,甚至把自己想要索取的欲望明晃晃地展示着,还要观察着对方自愿地步入其中。
他微微侧头,用指尖轻按她的手背,引导她的掌心紧贴他的脸颊。
然后露出了一种像是在说“看吧,你输了”那样的狡猾神情。
呵......
奇怪的是,这一切让她感到了愉悦。
他的手指从她的后腰滑过,轻抚她的后背,最终埋入她的发丝,牢牢地扣住她的后脑。
而这一次的吻却是跟刚才不同,像是为了迁就她那样轻轻慢慢的,温柔而细腻,让她想起盛夏的雨后,闷热、潮湿又粘稠的风。
她还是学着去回应,也终于是学会了像他那样放慢呼吸,一点点地探索,细细地品尝与他唇舌交缠的感觉,就像是在被他引导着走进他的内心,触碰到被压抑在他平静表面之下的愤怒、悲伤等等,一些与深渊极其相似的混乱无序的思绪。
恍惚间她察觉到他的手指正沿着她的颈部滑动,触碰到她的项链,然后顺着滑到她的锁骨上,将项链轻轻提起,那个原本被藏在衣领之下的耳骨夹,如同被唤醒的秘密,缓缓地划过她的胸口。
“别......”
她猛然清醒了过来,抓紧了正在拉扯着她项链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四周的空气突然凝固,他的手被她紧紧地控制着。
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不对......不光是脸,她感到自己全身都热到像是熟透了一样。
要是被他知道,我把他送的耳骨夹做成挂坠随身带着,他大概会笑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