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伴随着第二道枪声响起,认知明智手中的手枪瞬间被击飞至角落。他恼恨地抬起眼往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那群人中唯一握着枪的,居然是那名自战斗伊始便从未拿起过远程武器的成员。
“离前辈远一点!”祈冷声说着,手中的枪口仍稳稳地瞄准那个冒牌货的胸膛。
不想她的话音刚落,脚下便传来一阵可怕的震动。整艘船体诡异地大幅摇晃着,刺耳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与此同时阴影狮童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他捂着胸口匍匐在地,紧接着身体就像从画纸上被擦除一般消失地无声无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众人纷纷意识到殿堂已经开始进入自毁程序,可是——
“我们不是还没有把秘宝拿走吗?!”真紧张地看向摩尔加纳,“怎么会……?!”
“肯定是狮童在殿堂外做了些什么!”话语间,摩尔加纳一个灵活地高跳将漂浮在半空的金色船舵收拢进怀里,稳稳落地后,他迅速回身向其他人道,“别的话等出去再说,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摩尔加纳做出提醒,几人已然迈开脚步往逃生出口的方向狂奔。然而就在这本该是逃离危机的特殊时刻,真却用余光注意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冲向的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向。
“Hudie?!”
真倏然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但船体毁灭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更甚,不消几秒原本富丽堂皇的会议厅就已是一片狼藉,烟雾与火光四处弥漫,以至于她几乎再看不清那个将要掉队的身影。
她立马调转了方向,试图原路返回议事堂内部。偏偏就在此刻,有大片碎裂的天花板从高处轰然而降,凝实的水泥块与零散的碎石堆聚成在她的前方,形成了一道难以在短时间破坏的障碍,亦彻底断送了真回返的可能。
“Hudie——!!”
“我没事。”少女一贯清冷淡然的声音从碎石垒成的障碍后传来,却又因为隔着些距离而显得遥远而模糊,“你们先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但是……”
“走吧。”不知何时也折返的莲挡到了真身侧,无形中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Joker?怎么你也……?!”
真既惊又怒地瞪视着他,可随即她就发现团长置于面具后的脸色是同自己如出一辙的苍白与凝重。然在开口后,他的语气却与神情完全相反,维持着与寻常无二的镇定和从容。
“等等会让Navi帮你找一条合适的逃生路线。”他顿了顿,继而无比郑重地承诺道,“Hudie,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在那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的另一侧,祈双手紧握镰刀,戒备地摆出战斗的架势。此刻挡在她前方的,正是那个狮童以自己的认知创造出的、披着明智外壳的虚假傀儡。
“你听到了吧?”她飞速地瞟了眼身后,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有人在外面等我,所以……我一定会带着前辈离开这里。”
对面的幻影冷漠地觑着她——分明身为船长的狮童阴影已经被不知名的外力所抹杀,但这个只会听从其指挥的冒牌货却奇异地留存了下来。“根据狮童船长的命令,除了这个无能的背叛者之外……”他轻蔑地踹了脚近旁那副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软绵绵的躯体,“所有入侵邮轮的贼人也要一并消灭。”
他的话音刚落,几乎已然沦为废墟的会议厅里忽然凭空冒出了十几体全副武装的阴影,他们各自端着不同的武器,虎视眈眈地将祈包围在中心。
这个数量……就算是怪盗团全员上阵,恐怕也不会觉得轻松。
祈长长地呼了口气,猝然提起弯月形的刀刃迎向率先一只向她袭来的兽形阴影。但就在那野兽的躯体将要撞上她的镰刀的那一瞬,它竟在半空中一扭身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避开了直劈向它的利器。不仅如此,它甚至踩着镰刀的长柄借了次力,随即——
扑向祈的背后,撕咬起另一体向她发起攻势的阴影。
“怎么会……?”祈收回镰刀,难以置信地环顾着周遭演变成一团混乱的局面。阴影和阴影之间相互进行着疯狂的攻击,反倒将她这个“真正的敌人”给晾在了一旁。
同样对此迷惑不解的还有由认知制作的明智,他气急败坏地尝试重新夺回对阴影的掌控权,结果在失败后反倒沦为了一众阴影的集火目标。
“该、该死……!”他一边狼狈地招架着接连而至的攻势,一面恼恨地咒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退至旁观位的祈似乎辨别出了些端倪:所有失控的阴影周身皆萦绕着一层厚重的黑色雾气,而这些诡异浓稠的黑雾,与名为“洛基”的人格面具自身所带的……别无二致。
是片刻前尚且被他踩在脚下的那个人。他一节一节地转过僵硬的颈项,从面罩的缝隙间露出一只仿如沁了血的、鲜红的眼眸。
“你说……谁是无能的人?”
在他阴狠的质问声中,深暗的虚影于半空凝固成型,如诅咒般纠缠于阴影的烟雾也随之暴涨。就像是打开了束缚的最后一道枷锁,那群诞生于人类心底阴暗面的怪物彻底剥离去了仅存的理智的皮囊,肆意地释放出野兽般残忍的本性。
原来,所谓的“精神暴走”,是明智另一体人格面具的力量所致。
“你……等……!”
虚有其表的空壳只来得及发出几个零碎的单音,便立刻被如潮水涌上的阴影所吞噬;而在这之后,那群本是他召唤出来的“帮手”也理所当然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船体内部反复响起的爆炸与塌陷声,听上去都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
明智懈下了最后的力道,心头不由掠过一阵事不关己的松弛感。
“学长……!”偏偏那个人还是不知好歹地闯了过来。她跪坐到他身侧,多事地拨开了挡在他眼前的面罩,让他得以看清那双清亮又深邃的眼睛,当中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自怜悯者的关怀与忧愁。
他有些不耐烦了。
为什么又是她?
为什么……每回都是这样?
当他失了尊严,像滩令人作呕的腐物烂泥一样躺在肮脏恶臭的垃圾堆里时,她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干净、纯白,如同一束皎洁的月光,穿透笼在雨夜上空的厚重阴云,清冷又温柔地映照着他污秽不堪的脸孔。
“学长!求求你,别闭上眼睛……我们得尽快从这里离开才行……”她还在锲而不舍地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分明平日里是足够警醒的一个人,此刻却根本不曾察觉背后有块重物正在摇摇欲坠。
“闭嘴!”他低哑地咆哮,猛然抬手将她扯向自己,顺势往旁侧一个翻滚。
砸下的巨石掀起滚滚烟尘,两人的身影转眼就淹没其中,再难寻至踪迹。
祈用力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一片漆黑。
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她短暂地失去意识的期间,供电系统终是停止了工作。幸运的是船舱内部的爆炸与崩毁也暂时停止了,然而在这片异样的寂静里,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水声。
殿堂没有消失……船却仍在下沉。
必须要离开这里。和明智一起。
“学长……?”祈焦急地四下张望。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眼很快就在附近寻找到了那一副人形的轮廓,他倚着倾倒的演讲台,呼吸细弱地近乎微不可闻。
她立刻跌跌撞撞地挪过去,刚想探他颈侧的脉搏,就被另只手先一步捏握住了手腕。就像是在泄愤般,那只掐着她的手用的是几乎要将她腕骨捏碎的力道,但在这种情形下,祈却奇异地松了口气。
她在剧烈的痛楚中无声地微笑起来,“太好了……但是学长,得麻烦你再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