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掰手指就能数到一百,但迄今为止离开大宅的次数两只手便能数完。每天都走出门,去见很多人,对她而言是很不一般的大事。
她问的阿文一愣,旋即笑着去刮她鼻子:“以后想留在家里还不可以呢。”
因着这一句话,韩静节那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未睡着。她觉得心脏嘭嘭跳着不在平时的位置,实在躺不住,便下床扭开台灯。课本要明日到校去领,她就叮呤咣啷把铅笔盒又整理一遍。铅笔橡皮尺子排排坐好,最后却多了两声响。她四下循声,原来是有人敲门。听她不应,又扣了两声。
她纠结了一下是否来得及立刻熄灯装睡,就听门外狄秋悠悠道:“还未睡,就不必急着睡了。”
他这几日都未曾归家,韩静节以为他不会回来,没想到被抓住过时还不睡觉。她故作轻松给狄秋开门:“晚安,秋叔叔。”
狄秋看着桌上摊开的书包,也猜到她半夜不睡估计是心情激动。书包和铅笔盒下还压着草稿纸,阿文教她写自己的假名,写了许多遍终于练得横平竖直,明天可以自己给书本标上大名。韩静节问他要不要看自己写字,狄秋点头,她便执铅笔现场为人演示。“张”字大“安”字小,狄秋觉得小孩除去通识教育外,亦可再加强书法。却也不想扫兴,赞她写得很好。
稿纸有很多张,想必是同阿文练习了很久。狄秋有意检查学习成果,一张张翻过去,随口评价她很用心。韩静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也没有啦,是这两个字简单,我自己的名字好难写啊。
她说着翻到后面,白纸左边繁体写的“韩静节”是阿文笔迹,右边更像是她照着范例画成的,每一笔都拐在想不到的地方。
本来只是随意展示,狄秋却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是自己写得太差惹人笑,伸手想取回来。狄秋轻巧避过她,将稿纸压到桌上。他今日同鬼佬谈生意,难得穿了件衬衫,签过合同的钢笔别在胸前此时正派上用场。
“无事,多写几次就会了。”他在涂鸦似的字迹上描了一遍,黑色墨水交叠在石墨字迹上闪闪发光,她的名字一下端正起来。
寻常人家子女上学是件大事,毕竟人人都说读书才有美好未来。但落在韩静节身上,谈明日太远,还不如说是与过去道别。她终于要在这座城市落脚,开始适应新身份。
“去到学校,不要同人争执,同学打闹你小心避开,不要受伤。”狄秋将她摊在桌上的笔盒收进书包,说出今夜来最紧要的嘱咐。
“要是别人来打我呢?”韩静节反问,想起夏天留下的遗憾。“信一哥说,身手不好,就不能保护自己。”她思考时喜欢蹙眉,狄秋见了轻轻一点她额头:“有些人靠拳脚,有些人靠头脑,你就做聪明的那个喽。”
见小孩还想说话,他轻笑一声:“你不卷进麻烦,麻烦就不来追你。真要被人欺负,你快跑去找信一帮忙。如果他都打不过,你就等我,明日我接你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