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两个人的相遇多么惊艳,相知多么刻骨,但是爱意萌发的晚一天,晚一分钟,晚一秒,都只能成为灵魂伴侣。
天公作美的相遇相识,顺水推舟的相知相爱,只是爱情不仁,没了名正言顺的开始,就未曾开始过。
他无数次都在复盘、并为此感到深恶痛绝,恨那压抑却还是冒头的爱意,是不该,还是晚了,亦或是他自己——吴世勋本身。
爱顾亦纾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过程,也是无比漫长的过程。你要抗拒那种诱惑,你要明晰之间的界限,还有身份的阻隔,越爱她,越了解她,就更找准自己在她人生的定位。踏错那关键的一步就可能从100回归到99的威胁和胆战,像是一场以家财万贯做底的赌局,而你连那张谈判桌都上不了,五五分的成败,你半分都赌不起。
他兀自在爱她这条路上,无路可退,奋不顾身。
这么多年来,吴世勋带着顾亦纾像家人一样不能失去的重要朋友的头衔在世人面前耀武扬威,他们从世俗期待赞颂的爱侣,变成或许真的只能是最好朋友的地步。没有人知道,这漫长的一路,顾亦纾独在他心间的位置一路冲顶,是可以兼顾灵魂伴侣的爱人,而她认为“拥有是失去的开始”。
他们只需要拥有,不能失去。
一直像天之骄子一样的吴世勋,就这样暗恋了顾亦纾3235天,3235个日日夜夜,暗恋到全世界好像都看出了最重要的朋友和最重要的人的区别。
但是在如今的时刻,他觉得他还可以暗恋好久好久,只要他不失去顾亦纾。
“哇……在说什么傻话啊……”她无奈扶额,叹了口气,轻飘飘地沁着夜晚海的冷气,慢悠悠地沿着他骨骼往上爬。
从来没有破镜重圆,就连黏合的看不见的心都能再碎一次。
吴世勋佯装跳脚,咬着牙戏谑道:“呀,不答应的话是骗子啊,骗子。”但是眼眶更红,被冷气拂面的凉和月的苦涩灌冲进他的心里,在心的碎片不费工夫地扎出千疮百孔。
两人都同时从这话里品出了些未言明的歧义。
他假装波澜不惊,实际波涛汹涌,不愿意错过对面的任何动静,她的声音,她的呼吸。
“可是——”顾亦纾命定又自然地说出那句,和梦中一样含笑,但吴世勋没有看见,她的身子无力地蜷蹲成一小团,像是被挤压得再难生存。
她发狠地咬了咬虎口的肉,晶莹的泪水在她的美眸流光溢彩地闪着,话音稳得不落一丝下乘,“我还不想死呢……”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这样听着那边的海风,听着他要求一直相伴到死的诺言,泪水完全没有顾及地而下,连马上回去如何交代都来不及思考应对。
“wuli纾纾这样就可以满足吗?”
“那世勋呢?他满足吗?或者说,他有选择吗?”
“事实上,你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就是他的选择了,不是吗?”
“那么,你舍得吗?”
郑宥清的话历历在耳,涨得她神经抽痛,眼前是一片虚无的光点,不着方向。
她清晰地记得他采访时的应答,自然也能看出上面那段话的真正来源,而现在灌入她耳的二次改编版。
就这样永恒相伴到死的安慰,或许于事无补,也或许该鼓起无路可退的决绝。
只是他们都留给彼此退路,因为他们不知道,无路可退之后会是如何,至少现在还有回旋商榷的余地,好像我们还未盖下最后的那枚邮戳,还有再修改的机会。
顾亦纾从来是精致的利己者。不论怎样特性的人群总有慷慨的,显然那是她的个性。或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对爱这种情感化的回复她总是不甘奢求,一来二去就成了理智利益性的盘算。
但她总是惹人去爱,而她却吝啬给予爱。
她不相信爱情,那是最危险的关系,也是最大胆的赌注。
她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契机,看见了他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他什么样的谈吐,便是使得她开始爱上了他,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的那种,再不止那样说着友谊天长地久的爱。
那是在好久以前了。
顾亦纾是个格外挑的人,心被打动还是感动,她从来不会混淆。十几岁愿意接近的人不多,见过的人也少,好像轻易就被进了心;二十多岁被付诸于身的心意花样太多太多,也太无聊,灵魂都昏昏欲睡。
或许从十几岁跃到二十加,历尽千帆,吴世勋才一直是那个隐藏的正确答案。
就好像在温煮一锅水,开始放松愉悦的温度你以为那是一种最美妙的恒温,你开心地翻滚起小泡泡;后来温度接近沸点,你再回首自省,不适宜,但最灼热最响亮,装傻也没用。
就这样等她发觉自己开始爱上吴世勋的时候,她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她拼命逃开这个事实,好像爱情这个词汇落在她和他的头上不是丘比特的一箭,而是受命运指使的诅咒。
你能明白吗?
不相信爱情的人,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她随便试试就可以这样的人。
可她真的爱上了他,真的感受到了爱情的作用。而她比谁都明白她对时间洪流里的爱情有多不抱希望,无数的前车之鉴:狼狈的、心碎的、以为长久而走散的、因为相爱却败给无法相守的……你知道她害怕的吧,无数糟糕的爱情面琳琅满目,谁又能真的确定我们是爱情的使者,而非自以为抓着命运牌的小丑。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相爱就可以厮守永远的。
她无谓失败的爱情,她只是对失去吴世勋充满畏惧。
这个人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所以他完全不能消失在你的明天里。
10.傻傻的骗子和骗人的傻子
“吴世勋,你是傻子吗?干嘛感慨着就聊起死亡啊——”顾亦纾不受控地流着泪,半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在远远抛弃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好像再次被遗落在过去,孤立无援,这一次再没有人从颓圮的废墟里,沾染尘土的石柱后探出头跟她说:你还有我呢。
她不再满含热忱地期待明天,因为她无法想象没有对方的以后。
他们都许愿的永远,以平常身份的永远,可他们都在渴望另一种永远。
那个在心底反反复复念叨的名字,在电话那头这样响起。他听着如出一辙的话,呼吸有一秒钟的停滞,心里像是被泼了热油的冰,碎裂,滚烫,刺痛,有东西被融化,变得温热,开始流动。
他不是傻子,吴世勋看着青岛的月亮,暗自反驳,它和梦中的还不太一样。
他手里电话连接的那个人才是。
顾亦纾才是傻子。
骗人的傻子。
“人生还有好长,死亡似乎也离我们超远的。”
“但那是注定的。”
“是啊,所以,那难道不是默认的吗?切拜,我们不是常常说永远吗?那甚至胜过了死亡的界限。”
“还是说你才是骗子,吴世勋?”她声音有些低哑,女孩儿的骂声听来就像是娇嗔:“傻傻的骗子!”
“无论怎么变化,我们之间的羁绊只会越来越深。”吴世勋抓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就像是死火山的喷发,汹涌、澎湃、沸腾,他不顾一切地说着一切,除了那句改变身份的心意。
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脑子囫囵,嘴上像是早已排练过一样,“不论以哪种身份,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之一,是吧。”
“是吧。”她轻快地答应一声,很快,又好像带着不知意义的敷衍。
“顾亦纾,是最重要的人。”他不满意她的态度,拧着眉认真强调道,又不情不愿补充道,“之一。”
“嗯哼。”
“所以,是答应吗?”梦里的那句直到现在他终于真切地问向她,慌乱但再不躲避的决心来自紧紧依靠彼此的他们。
他们——
我们——多么亲密又喜悦的词,是吴世勋和顾亦纾。
平行世界也相遇相伴的吴世勋,和顾亦纾。
他得到了肯定的那句回答,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补上那个拥抱,那句我爱你也不再有着呼之欲出的急切与无法掩饰的袒露。它可以再很多场合出现,她的生日会,跨年夜,或者生命的尽头。
她爱他,即使不是那种爱,但是想要相伴相生到死亡的爱。
他的爱,是还要下辈子延续到青岛的爱。
但这辈子,那句我爱你再无关其他含义,它是根深蒂固的永远伴随的。
“吴世勋。”她又离嘈杂声源远了些,声音听着没有刚才那么失真,也没有耳鸣似的杂音,无比清晰地贴近他的耳廓,“你什么时间回首尔?”
“还没定。”他抿抿唇问道,“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你会给我带浪味仙的吧。”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的。”
“但是,浪味仙最重要。”她强调道,生怕他忘记,怎么可能。
吴世勋不爽:“别太偏心。”
“切拜,你都不在选项里,浪味仙和你完全不能比,毕竟你代表无限期供应的浪味仙。”
“这是我最新的KKT昵称吗?”他还记得曾经的樱桃供应商呢。
“阿尼哦,猜一下!”她撺掇着,看热闹地督促他。
“青岛代购吗?”他开玩笑道。
“阿尼哦!”
“令人羡慕的可恶男人吗?”
“呀!我是因为你去青岛就会这样改昵称的人吗?”
“抱歉,抱歉。”吴世勋忍笑,他只是借用这些曾经获得的代称来试探答案,毕竟某人是真的会因为她在活动期无法吃火锅而这样给他备注的人,“那专属MR.TAXI?”或者南韩国色吴少爷,后半句他碍于羞耻,没说出口。
“阿尼阿尼!吴少爷是过时了吗?”
“如果顾小姐的KKT昵称像本人的新闻一样火爆的话,我就会变得很先进啊。”吴世勋郁闷。
“啊——在抱怨啊,这位朋友。”
“阿尼哦!”
“好大声。”
“请公布答案吧。”
“等浪味仙抵达首尔再公开吧,我先去工作了。切拜,请好好享受青岛吧,它超漂亮。”
“会的。”
通话结束,插上耳机,歌单继续缓缓拨动,像半沉下弦的月,像缓慢转动而因为爱显得格外优待的时光盘。
“叮铃”一声轻响,是格外清脆的提示音,划开屏幕。
“您的歌单共享好友在《SPRING》里新增一首曲目《Love Me Like You Do》。”
如果一个人说爱我吧,你。
命中注定,世界性
普遍,无限,唯一,单独
而又包罗万象;博学而又神秘渺茫
爱我吧,你。
那她的谜底或许就是我爱你。
00.Love Again And Again
而这位身为爱情与诗歌启蒙人的谜题一旦揭开面目,在不需要任何改变就亲密得太容易的关系里袒露了真心,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最不信任最激进的爱情,交给你。
其实这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所以这在某些人眼里恍若天崩地陷,因为爱的程度等同于恐惧的厉害,而选择前进,是因为有对方的爱加了倍,让她甘愿做这个赌注。
假如她真的鼓起勇气,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接住她——他们都无比确信这一点。
如果爱情让他们失望,甚至对彼此失望,也有破局的可能,他们或许可以相爱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比打通他们的其他结局要简单得多。
爱上对方于他们自身而言也无比简单。
没有人能全心全意地爱另一个人,所以爱情会让人不安地交付,可是他们的爱情就是彼此,就是生命尽头也不可能放弃爱的那个人。
因为对方所以甘愿成为那可能失望的爱情的囚徒。
所以,他们合该自信一点,他们认为爱彼此是最简单的事,甚至在爱情这个名头前,他们就已经确定以重要的如家人的身份度过永恒,直到死去,也不停止。
顾亦纾荒诞又珍贵的爱情,注定属于吴世勋,鲜明的,不苍白。
即使落空,即使被摧毁,他们也会坚定地选择相爱,一次,一次,又一次。不坚定,只要一次就够了。
而吴世勋关于顾亦纾的爱情,注定不会颓蔽,用尽全力,从不稀释。
如何去形容世故爱情呢?
“嘿!或许你看过《老友记》吗?或许你知道Monica和Chandler的爱情吗?”
或许你听过Calliope对恋情新闻分享演唱的这首《lucky》吗?
“I'm lucky I'm in love with my best friend
我很幸运自己和最好的朋友相爱”
他们就是这样的。
吴世勋的爱情是顾亦纾的专有词汇。
吴世勋和顾亦纾就是世界名著。
“我们相信你们的爱。”就让这句话做世故文学的最后的真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