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看到是一卷无声的画面,她出神,耳边隔绝了他们的惨叫和哀嚎,只是静视着他们挣扎,垂死挣扎。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房的犄角是扭曲的,因为她觉得当下这一幕有着一种诡谲的壮观,她视着人们的性命在流逝,心底却毫无波澜。
忽然之间,她又惊觉,原来,原来这就是上苍的视角,当它俯瞰人间,审判人间时,它永远都是冷漠无情的,它可以忽略人间所有的祈祷,放任不幸变得更加不幸。
直到坡下大秦将士们手中的火把也跟着燃烧起来,他们拔刀出鞘,驱马向坡顶追击,她回过神,踏过成堆的死尸也跟着向前追去。
追。
再追。
她驰入军队中,找到其中将领,喘息着说:“秦衍在茶亭!”
独孤上野偏脸向她视来,惊讶的看她了一眼,“唐颂!你怎么来了?”说着又点头,“我听说了!”
唐颂攥紧辔策,一边驱马,一边急切的问:“吐蕃多少人马?”
“两万!”独孤上野道:“果然不出咱们所料,那帮畜/生下坡时是有防备的,他们在那只折了近二百人马!”
所以,秦衍所率的五十兵马没有任何可能能够拦截吐蕃余下的一万八千兵马。
她咬唇,又喝了声“驾!”,催促玉旌跑得快些,再快些。
很快,他们追上了吐蕃军队的尾端,但是他们不能追得过近,以防敌军忽然回头反扑。
独孤上野抬颌提醒她:“唐颂,马留给我,上车!”
唐颂视向一旁的望楼车反应过来,她牵引辔策控制方向,使玉旌带她靠近楼身的一侧,接着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攀上楼身上的坚木,登上楼顶的棚屋里。
望楼车高八丈,可以眺望到较远的距离,身边的兵士递来火把,在它的探照下,她看到不远处的下方,撤退的吐蕃兵马灭尽了光火,在夜幕的遮藏下快速向前移动。
拥挤的人马首尾相连,像一条条扭曲爬行的长蛇,那些人马的甲胄上折射出惨淡的月光,而它们又像是蛇身上密集的滑腻的鳞片,看起来诡异惊悚。
伊阙军队中有副将前来请示,“殿下!咱们的弩队可以放箭了!”
独孤上野抬头看向望楼之上,唐颂同他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再等等!”
她逼迫自己看的更远一些,但是吐蕃军队的前方只是无尽黑暗,她将火把举出城楼外,依旧望不穿。
正当她要放弃观望,准备撤下望楼时,前方,远处,突然间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它的声音绵长钻耳,发自地面,似乎渐渐往上去了。
吐蕃的兵马,大秦的兵马,包括唐颂在内都不由仰面视向空中。
一粒像是萤火的光点,但它要比萤火游动得迅疾,直上夜空。
下一刻,在人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它炸响,撕开了夜幕。
白昼降临了一瞬,在它的尽头,一人横刀立马,候望着所有人的到来,他的身后夜色浓稠,不可探究,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
烟花流逝,零星的火光在天际弥留,似是煤块中燃烧殆尽的灰烬,所有人再一次被囚于夜的牢笼。
此处正是白草茶亭。
独孤上野狂笑起来,“秦戎钺!还得是秦戎钺!他使诈了!”
吐蕃兵马误以为大秦一方在白草茶亭处同样埋伏的有大量兵马,慌急之间,军队分裂,四下溃散。
独孤上野配合秦衍,即刻作出部署,命令各阵的将领分头去追击吐蕃兵马。
正当此时,又一枚烟花绽放,它延伸出瑰丽绚烂的触角,尾随着吐蕃兵马的动向,为大秦一方探照出贼寇的踪迹。
然而,如此的话。
这一次,那一人身后的境况便一览无遗了,他身后仅有五十人马相随,他们横刀立马,静在那里。
吐蕃打头的人马发现了端倪,瞬间集结在一起向他们冲杀而去。
在烟火的余烬中,唐颂跃下城楼,又跃上玉旌的脊背,她牵紧辔策,伏身纵马,飞驰向前。
“驾!”
“驾!”
她望穿暗夜,望见了他,隔着吐蕃人马时而稀疏,时而稠密的乱影,她凝视他,向他靠近,再靠近。
她望着那一尾刀光出鞘,望着他纵马而来。
这一刻,秦戎钺手中的横刀似乎可以擒风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