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黑影蜂拥而至,扑向他,那一把横刀抵万刃,它剖开它们的齿牙,拿赤红渲染当下。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刀光堪比日月光,秦戎钺如是。
她驰入他所在的那个暗夜里,狰狞的刀影伫立在她的身侧,像丛生的荆棘,她抽刀,奋力抬臂,斩断它们的枝丫,从一条血路中穿行而过。
原来一个人奔赴向前,可以不是为了功名,不为权力,不为追杀敌寇的残命,仅为追寻她所挚爱之人。
马的嘶鸣声高亢悲壮,它双膝着地,身躯缓慢向一侧倾倒,留给它背上之人下马时足够的缓冲时间,它生前经历过无数次的训练,在忠心的驱使下它至死都在护主。他单膝跪地,抚摸它的鬃毛,安抚它阖眼,离开这个世界。
一众手持弯刀的兵将不断向前进攻围堵,秦衍倚刀起身,那夔龙神翼下的一边断眉不屑的挑了起来,他双唇微启,一声嗤笑。
吐蕃兵将受到挑衅,拍马向前,数十双马蹄踏得腾疾,直奔他而去,他抬颌,提刀,走向那铁刃围剿的孤身之境中。
“秦戎钺!”
就像举头从横生杂乱的枝丫间望见一轮明月,此时的她犹如天降,他看到她来,她的身后有千军万马相随。
她的横刀斩断暗夜环合的荆棘,接着那些游蛇的鳞散了,甲也飘了。
她在马背上倾斜身子,一手牵紧辔策控马,一手向他伸来。
他默然静立,等候她到来,同时,也向她伸出手,瞬间,她像一袭极速又猛烈的风,带他上了马。
“颂颂。”
“嗯。”
“秦戎钺。”
“嗯。”
在她身后,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于是话语终止在了这里。
援军带来了战马,他牵过辔策与她暂时分离,直到上苍的这一场祭典宣告结束,他抛开身后的兵荒马乱找到她。
风吹动那些枝节,它们掠过,离开了他的视野,明月和他之间再无遮挡,她垂视他,他们相望,于是他的眼眸变得澄澈见底。
他在她的马下,她在马背上伸出一手,轻抚他断眉上的伤口,“秦戎钺,为什么?我们若是迟来一步,你会被他们踏得土平的。”
他不言,只是望着她,唇角微抿,抿出无辜的神气出来。
“秦戎钺,到底为什么?”她追问。
他微微挑唇,似乎要倾吐什么,最终仍是缄口。
“秦戎钺,你是在报复我么?”她哽咽,有股说难以描摹的心流堵得她胸口发痛,“你不告诉我,我会误会你的,我会认为你是在故意惹我担心。”
他微微摇头,伸手抚她的侧脸,“戕人如自戕,颂颂,我并不留恋这片战场。只是,我绝不能让他们再靠近河州一步。”
因为河州是她的家。
万般心绪从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房中流泻出来,她枕在他的掌心泪流不止,“可是,秦戎钺,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那时,你……”
她忽然住口,话语戛然而止,她怔怔望着他的眼底,她望进去,那里面只有她,唯有她,她跟他眼底的自己对视。
她恍然,回想起那时他的神情,她眸光闪烁,再次视向他,于是她坠下马,再次坠入他的眼底。
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揽她入怀,拥紧她,她踮起脚尖迁就他的身高,他垂眸,使她彻底沉溺于他的热意。
她阖眼,眼里仍旧满是湿润,她好喜欢他,她好喜欢跟他对视时的感觉,她好喜欢同他亲吻,她好想对他说一些俗气荒唐的话。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余光里经过了玉旌的马头,两人的甲胄贴合在一起,相互摩挲,轻轻碰撞出细微的声响,她抬眼,轻声吐字:“秦戎钺,我好爱你。”
他颔首回应,眸底是荡漾着涌动着的浓深的热度,它们浇下来,烫得她脸周发热。他轻吻她的额头,眉眼,脖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颂颂。”
情难自己,又一遍念她的名字,“颂颂。”
“秦戎钺,你嘴好甜。”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你嘴又好笨,不问就不会讲。”
她声气宠溺的说。
他听着,轻轻嗤笑了一声。
她的肘端架在他的肩颈两侧,双手的指尖情不自禁的弯曲,在他的身后紧紧勾连起来。
她再次踮起脚尖,吻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