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华生闻言眉头一皱,“我看你出身不俗,缘何要入我这匪窝?”
“实不相瞒,我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多年,现下又是个残身废人,着实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恰逢尔等送上门来为我指了条明路,我就暂且在此住上几日,待他日寻得好去处再行离开。齐寨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等齐华生出声,门口闻讯赶来的水笙就一口应下,“你要留在寨中也不难,不过你得先答应做我的压寨娘子——!”
水笙怒气冲冲奔着璩纶而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批新面孔。
“我就知道你没死!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论你逃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水笙执拗地盯着璩纶,“只要你与我拜堂成亲,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山寨!”
齐华生脑中顿时嗡嗡作响:“水笙!不要胡闹!”这人身家底细他一概不知,竟然敢大言不惭要同她成亲,真是莽撞。
水笙不理会齐华生的劝告,只一个劲儿地看璩纶答复。
璩纶刀尖抵住水笙的胸膛,刀刃生生拉出一段距离,“只要你赢了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水笙一掌拍向钢刀,璩纶手腕一转收回刀刃撇向身后,刀柄击在水笙手肘,麻意顺着躯干传到四肢百骸,水笙闷哼一声,璩纶收回手,幽幽道:“你输了。”
璩纶越过水笙,“齐寨主,不知我这等身手可入得了你这清风寨?”
齐华生四下打量着她,再三权衡,方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暨。”
“既然你执意要入我寨门,今天我齐华生就认了你这个兄弟!”
齐华生看着她手中的钢刀,“既然是兄弟,这把钢刀就算是大姐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后它就是你的了。”璩纶莞尔,“多谢大姐。”
水笙冲着璩纶冷哼一声,扭头出了大厅。
齐华生望着水笙的背影无奈叹息,“许妹子切莫多意,水笙自小被我宠坏了,性格难免骄纵跋扈,不过他心地不坏,回头我再说说他,叫他不要纠缠于你。”
璩纶唇角一弯并未答话,转而说起了正事,“齐寨主,我看寨中兄弟们衣着朴素,饮食简单,这大运河上每天来来往往十几艘船,不至于让兄弟们过得这般落魄吧?”
齐华生眼神一晃,“坐吧。”
璩纶闻言坐在齐华生下首,“咱们毕竟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怎地却过得如此潦草?”
齐华生不悦地看向璩纶,“许妹子奈何这般诋毁我等,我等虽是落草为寇,却也不是那等穷凶极恶的打家劫舍之辈。”
璩纶眉头一挑,“愿闻其详。”
齐华生短叹一声,乃道:“说来这润州也算是富庶的鱼米之地,怎奈何豪绅势大又与官府勾结,我等好端端的田地都被那些乡绅霸占了去,不得已沦落成佃户,可那黑心的地主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前些年年成不好,我们付不起佃租交不起税银,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起先我们在山上垦了一片荒地,种了些粮食,收成堪堪能果腹。后来山上的弟兄越来越多,我们就盯上了河面来往的船只,一开始我们也没想伤人性命,只是取几个钱财就放她们走,但后来……”
璩纶冷哼一声,“后来你们和官府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不仅敲诈河上的货船还连带打劫平民百姓,她们一边收受贿银一边向民间收税剿匪,你们则在官府的默认下继续苟且偷生……”璩纶眯着眼盯着齐华生,“我说的对是不对?”
齐华生目光一滞,“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当初绑我回山时也不过三四十人手吧,缘何今日百十口人都整整齐齐,还只多不少?”
齐华生一愣,又听璩纶继续说,“我看你地洞中石室里两边地上齐刷刷各置了十二口巨缸,缸内装的具是新熟米麦,里侧石凹里用油纸覆盖了约十五六口罐,里头尽是些腌菜熏肉,猪油香料之属。这样丰盛的屯粮,可都赶得上一方上品县衙的伙食了。”
璩纶冷眼看着上首的齐华生,“你私藏在武器库里的宝贝倒是种类齐全,可多是衙门旧时的制式,这些东西你可别告诉我是你从衙役那儿缴获来的……就凭此事,你还敢说你没跟恶官勾结残害百姓?”
齐华生咽下口水,“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官府派来的吧……”
璩纶深吸一口气,“齐寨主,我是来为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们指条明路,落草为寇终究不是正途,你们猖獗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弃暗投明,金盆洗手,从事一行正经买卖吧。”
齐华生眼神落寞,“我们都是些大老粗,只会蛮干,哪里会做那些正当生意。再说我就是现在遣散了弟兄们,他们也不见得就听我的话下山寻一门活计,更何况我们早就声名狼藉,那家会要我们当伙计……”
璩纶轻飘飘地瞥向齐华生,“你真有心同弟兄们改邪归正?”
齐华生听她这意思像是有什么门道,“许妹子,听你这话,你可是愿意帮我们一把?”
璩纶环顾了一圈堂下虎视眈眈的匪众,“古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做个勾当,让弟兄们堂堂正正赚个踏实钱,以后也好大大方方娶夫生子,养家糊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一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虽说当初你们自甘堕落落草为寇,但如今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叫你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愿是不愿?”
齐华生眼睛一红,“许妹子,你当真愿意帮我们?”
“我不是在帮你们,只是积德行善而已。”
“想跟寨主一齐做生意发财的,那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改了土匪的习性。做生意可不兴强买强卖,不劳而获,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光明磊落。”
璩纶举起手上的钢刀,“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今天谁能在我手下过十招,我就替寨主就收下你们,大家一起做生意赚钱!”璩纶挑衅地看着他们,“你们谁先来?”
“你少在那儿废话,我们是不会跟着你走的,我们要跟大当家一起守在寨子里!”
璩纶嘴角一勾,手腕一个翻转,钢刀就抵在齐华生脖子上,“你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还以为能奈何得了我吗?更何况现在连你们寨主都在我手里,你们要是不听话,我分分钟就杀了她取而代之。”
“你——你休要伤害寨主!”
璩纶看向齐华生,“看来你这些弟兄倒是对你忠心耿耿啊。”
齐华生听出璩纶言外之意,她的弟兄们对她忠心耿耿,她却不愿带着弟兄们堂堂正正过上大鱼大肉的生活。
“大家稍安勿躁,许妹子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齐华生推开脖上的钢刀,“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小弟中意许娘子,欲嫁她为夫,我作为大姐便在此应下这门亲事。”
“许娘子即入了咱们山寨,那就是咱们的兄弟。何况她身手不凡,又有门路带着大家发家致富,何乐而不为呢。所以,我就在此郑重宣布,从今以后,许暨就是咱们清风寨的二当家,带着大伙儿一同做正当生意,堂堂正正赚钱,大大方方喝酒吃肉!弟兄们,你们说好不好——!”
堂下忽然安静下来,璩纶提刀走下堂去,随手将钢刀扔在一边,“我知道大家心有不服,那我就打到大家心服口服为止,如何?”
说罢就提手一拳打倒前头的壮汉,“怎么,你们还不上?”
“呀——!”五六个人红着眼冲出来团团围住璩纶,“揍她丫的——!”
璩纶赤手空拳几个功夫就撂倒一片,“认输吧,你们打不过我的。”
话落,一脚踹在一个人后背上,“人还是要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不懂这个道理吗?”
不过一刻钟,堂内哀嚎一片,“记着,你们要想好好跟着我做生意,就得服我的管制,谁要是敢阳奉阴违,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行了,大家都见识到了二当家的本事,也都心服口服了,都下去歇歇吧,晚上给二当家摆宴!”齐华生摆摆手,堂下一堆人瘸腿瘸脚地出了大堂。
齐华生颇为讨好地看着璩纶,“许妹子……”
璩纶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齐寨主且放宽心,我不是来抢你的地盘和弟兄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些弟兄野性难驯,还需要多磨炼一番。”璩纶直截了当道,“你们常游走在扬州至润州一带,恰巧这边水患猖獗,不如咱们来一个黑吃黑,就做那替人押镖镇船的买卖,你看如何?”
齐华生面露难色,“这……这谁会雇水匪押船,岂不是引狼入室嘛……”
“正因如此,你才更得好好约束你那帮弟兄,改了强盗习性土匪作风。咱们既然决定改邪归正,就该踏踏实实做正经生意,只要活干得好,还怕没有钱赚的门路吗?”
璩纶安慰她,“至于有没有人愿意雇咱们,这事儿我来想办法,你只管给他们好好立下规矩,待时机一到,我自会通知你们。”
齐华生点头应下:“好!许妹子,这事儿我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