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灯影晃晃的沥青大道,两侧都是关门歇业的商铺,楼房间的窄巷溢满危险的夜色,霜阳不熟悉路况,根本不敢轻易钻进去送死,只能不断往前呼救逃命。
陌生男子握住甩棍的手布满伤口,骇人的青筋突兀地盘踞在手背上,小腿的肌肉撑起紧绷的裤腿,一看就是练家子,追上来不过分秒之间。
就在头发快被抓住的刹那,霜阳一个前倾旋身,趁着那人扑空的瞬间,觑准时机惊险地踹向他的膝窝,正要往上攻击喉颈,下一秒就被陌生男人回防的肩臂重重撞了出去,在地上连续翻滚好几圈,膝盖手肘全部擦出了血!
“呼!”甩棍再一次狂啸着落了下来,霜阳借推地的作用力从旁一记猛踢,直接将甩棍从手里踹飞出去,陌生男人没料到她的格斗底子还不浅,当即捂住剧痛的手腕嚎出一声!
霜阳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回跑,刚才的飞踢似乎拉伤了大腿韧带,每跑出一步,都感到像有刺刀在腿上狠狠地划,痛得快要撕裂。
“有没有人啊!救命……救……”只要跑回初来的路就好了,她咬着牙,呼吸急促得仿佛在倒计时读表。
“呃!”背上陡然挨了一腿,霜阳的重心登时失控,整个人毫无招架之力地扑倒在地,额头撞在坚硬的路面上,眼前几乎黑了两秒。
陌生男人见她已是强弩之末,用脚将她掀了个面,俯身一把掐住脖子,发出沙哑的声音:“吕二小姐,做个选择吧,这辈子变成残废,还是重新投胎去下辈子?”
“咳咳……”霜阳见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一定是有备而来,顿时感到一种覆顶般的恐惧。
陌生男人离得很近,布满血丝的双眸格外狰狞,眼角全是褶皱,看不出是岁月的手笔,还是满身戾气的杰作。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挣扎着涨红了脸:“杀人……对你没……好处……放了……我……可以……帮……”
“啪!”眨眼间一声脆响,陌生男人被什么硬物砸中后背,接着被暴力踹向一边,手上瞬间脱了力!
霜阳短暂逃离窒息,拼命大口吸气,眼前出现了匆匆赶来的冯一维,只见他丢掉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已经变形的塑料筐,飞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是两秒过后,就有温热溢出眼底,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在搀扶下试着艰难迈开步子,膝盖上下止不住地发抖。
冯一维见她遍体鳞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赶在陌生男人起身之前又将他狠狠踹回地上,红着眼揍了几拳:“找死!”
“别打了,先报警!”霜阳丢了手机,一时帮不上忙,赶紧劝阻动怒的冯一维。
冯一维不得已放他一马,刚从兜里摸出手机,那陌生男人忽然暴跳而起,将他狠狠撞开,倒回去想要捡起被踹飞的甩棍。
“有种别跑!”冯一维以为他想逃,刚拨出报警电话就将手机交给霜阳,朝前面追了过去。
霜阳留在原地,紧张组织语言,在电话接通的第一秒就火速求救:“喂,这里遇到了暴力袭击事件,请赶紧派人过来,就在滨海大道中段,大概是东大街的第二……”
霜阳抬眼找寻周围的路标,刚转过身就发现后面站了另一个戴着面罩的高壮男子,只一刹,心脏骤然紧缩,迎面的耳光犹如飓风席卷,将她掀翻在地,等霜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右边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与此同时,追出去的冯一维也小心翼翼退了回来,他面前的陌生男人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那些隐匿在窄巷里的同伙都倾巢而出,将两人堵死在路中央。
冯一维隐隐咬着后槽牙,意识到事情变得棘手。就算他最近因为公开赛的缘故恶补了一阵格斗术,也没有把握一口气干掉眼前十多个人,带着霜阳全身而退。
霜阳捂着红肿的脸,浑身仍然在惯性颤抖:“你们到底是谁?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袭击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霜阳邻近的那个男人身上,很显然,真正的头目已经出现了。
那人蒙着脸,同样辨不清年纪,最外面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背倚滨海路最亮的夜空,斑斓的灯光四处闪耀,唯独他一个人黑得彻底。
他没有说话,手里拿着一个捡来的废弃烟头,朝拿甩棍的那个陌生男人扔了过去。投掷的瞬间,霜阳隐约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刺青图案,像是几条不规则分布的线条,可惜混乱的思绪已经无法当场构建认知。
烟头仿佛某种信号,甩棍男人拿回烟头揣进兜里,出声回答道:“你们做过什么龌龊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冯一维警惕地皱起眉头:“现在到底是谁龌龊啊!”
甩棍男人从齿间磨出两声笑:“反正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废一个人,你们商量一下,或者谁主动一点?”
霜阳轻轻拽住冯一维的衣角重新站了起来,小声耳语道:“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能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或者我先留下,你一个人逃出去。”
冯一维听到后半句简直难以置信:“那怎么行!你不要命了?”
霜阳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她现在只剩下一只耳朵能清晰听见,大脑早已宕机,阵阵泛起眩晕,思考都成了艰难的事:“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跑不过,他们是冲我来的,跟你没有关系,你可以……”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种话!”冯一维蓦然打断她的话,罕见地露出严肃的神色。
霜阳怔怔望着他,对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有些不解。
“怎么吵起来了?”甩棍男人看热闹看得兴奋,“别吵了,还是我们来帮你们做决定吧!”
刹那间,手一挥,蒙面人肆无忌惮蜂拥而来,冯一维当即将霜阳推开,硬生生接下两拳,后背却遭到连环偷袭,不小心往前一个趔趄,陷入更深的包围之中。
又是一击从肩膀落下,冯一维趁机钳制住来人的胳膊,将头腰都死死按了下去,拖着他挡住另一旁的进攻。分神间,后方再度扑上来两个人,冯一维被蛮横地踢翻在地,口鼻见了血。
四面受敌,冯一维根本讨不到好处,转眼就被压制住了。措手不及之际,霜阳跳上其中一个攻击者的肩背,连手带腿将他紧紧绞缠,直接放倒在地,自己也摔了下去,几近力竭。
她勉强撑起自己,牢牢盯防在前:“小心左边!”
冯一维当即侧身躲过攻袭,将左边的人踹了出去,然而再回头,那个甩棍男人已经逼近霜阳,高高扬起了骇人的武器,他那一刹的惊惧,就像曾经从无数破碎的美梦里清醒过来那样——
不……
那是个永夜的梦,却比寻常日升月落的生活还要让人惬意,他只用静静坐在飘着淡淡草木香气的树下,任凭海浪温柔涌入耳畔。
如果手里还有半杯红酒就更好了。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顿时冲出囹圄,四散在热闹的夜空中。
这一击,不偏不倚落在冯一维脑后,他纵身而来,始终没有松手,眸眼的光却当着霜阳的面,就这样缓慢黯淡下去。
霜阳渐渐听不见自己的呼喊,仿佛成了一株衰败的植株,在难以承受的怀抱之中持续枯萎。
终于,冯一维失去意识,倒在了霜阳身上,宛如山石崩塌,巨大的重量将无助的她压得直不起身。
甩棍男人下手之后反倒有一丝错愕,不由得往后撤了两步,他和同伴们面面相觑,在远处的警笛声愈渐响亮的那一刻,集体逃离了现场。
“二维……二维……”
霜阳怎么也叫不醒冯一维,抱着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后脑淌出的温血。
无所适从间,她转头看见地上的手机,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她将冯一维小心放平在地,爬过去拿起手机,用发颤的指尖按下救护车的号码。
拨打完所有求救电话之后,霜阳又回到冯一维身边,试图用他染血的指尖解锁屏幕,可是血就像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手机迟迟无法识别指纹。
不知不觉,热泪夺眶而出,霜阳陷入深深的哽咽:“怎么解不开啊……”
她不肯放弃,用衣服擦,用眼泪擦,直到手机终于解锁成功,她点开战士内网系统,翻出了卡十组的通讯录。
彩烟笼罩的海东公园里,所有人都在欢欣等待零点的到来。
言崇飞的故事说到一半,发觉手机在振动,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身边的华景昂吐槽道:“没想到今年最后一通电话,居然是冯一维那家伙打过来的,不会是喝高之后打错了吧?”
华景昂笑而不语,言崇飞顺势接起电话,正准备好好打趣一番,平静的神情很快一点点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