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万家灯火铺满大街小巷,静静享受各自的喜乐安宁,市中心人民医院却隐匿在热闹背后,沉默地坚守着这个并不太平的夜。
医院门前,出租车一脚猛刹,两个人影开门窜了下来,飞快跑向手术室。
言崇飞前不久才陪邵轻志来过一趟,算是熟门熟路,快步穿行在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走廊,连电梯都不敢多等,直接拐进了楼梯间。
“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大字,在白晃晃的照明灯下格外刺眼。
伤痕累累的霜阳呆坐在门口,眼神泛着空,就像被抽走了魂,所有反应都变得迟钝无力。
“女士,今天我们就先问到这里,您还是赶紧处理伤势吧。”警察收起笔录资料,对旁边的护士招手示意。
霜阳没有起身的意愿,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上的标识,隐隐绷紧了干裂的唇,护士也无可奈何。
下一秒,言崇飞的呼声传入耳畔,模模糊糊:“霜姐!”
霜阳当即扭过头,确信迎面赶来的是言崇飞和华景昂,强撑的平静再一次破碎了:“华队……言队……”
华景昂见她眼底通红,一边脸颊厚厚肿起,碎发杂乱地散在额边,浑身都是挫伤,手里拿着已经搓得发黑的消毒湿巾,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污,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子。
“怎么会这样?”言崇飞同样有些发怔。
霜阳努力平复着抽动的喉咙,只是焦急地求助:“怎么办……医生说二维他伤得特别重,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刚才已经通知他的家属过来了,要是他……怎么办啊……”
“你别着急,市院的医生都是顶尖水平,肯定会拼尽全力的,你伤得也不轻,赶紧去处理一下吧,别拖严重了。”华景昂出声安慰。
霜阳面露难色,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言崇飞跟着劝道:“冯一维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战士,身体素质没那么脆,我们必须要相信他。你先去检查,这里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霜阳犹豫再三只好跟着护士先行离去,一旁的警察终于觅得搭话的机会:“请问二位是刚才那位女士的什么人?”
“朋友兼同事。”言崇飞答道。
“噢,那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她的家属么?她被袭击的时候丢了手机,之前一直都在操心抢救的事,没顾得上她自己。”
言崇飞和华景昂对视一眼:“通讯录里她的号销得干干净净,上哪儿找她的家属……也不知道邵子醒了没,应该能要到她哥的电话,或者找林经理?”
“打给吕明远吧。”华景昂直接点出了最快的途径。
言崇飞这才反应过来,吕明远和吕赵霜阳天天在卡十组明讥暗讽,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差点忘了他们表面上还是“一家人”。
十分钟后,无限俱乐部。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找机会补偿回来!”吕赵嘉述提前散场,对宾客连连赔罪,匆匆忙忙赶往停车场。
钟惠听闻暴力袭击的事,吓得坐立难安,眼下吕氏夫妇不在海市,她怕人手忙不过来,于是追在嘉述身后:“嘉少爷,让我也跟着去吧,二小姐是女孩家,有什么事我可以搭把手。”
吕赵嘉述没时间盘算家长里短,头也不回地应了下来。钟惠赶紧对身后的儿子招呼道:“远儿,你快跟上来呀,远儿?”
吕明远杵在原地,猛然一哆嗦:“来、来了……”
自从得知吕赵霜阳和冯一维今夜遇袭,吕明远就一直魂不守舍。虽然他在亲眼目睹霜阳赴约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最坏的可能,但直到一切赫然成真,他才意识到,侥幸心碎裂也是会割伤人的。
张天材竟然真的动了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们之间私下往来的事暴露了怎么办?
吕明远忐忑不安跟着母亲上了车,钟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担忧地抹了几滴眼角的泪,忍不住倚向儿子的胳膊,却发觉吕明远的肩膀正在隐隐发颤。
借着车窗外昏黄延绵的路灯,钟惠注视着儿子的侧脸轮廓,而吕明远沉浸在胡思乱想中,丝毫没有察觉,钟惠心里忽然打起鼓来。
待吕家人赶到医院时,霜阳的检查已经做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程度轻微的外伤性鼓膜穿孔,还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性,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日。
吕赵嘉述焦虑得在妹妹面前来回踱步,失去了往日的耐心:“这下可怎么跟爸妈交代……你也是,除夕夜跑到滨海去干什么?不会又是冯家那小子撺掇的吧?”
霜阳堪堪从袭击的动荡里沉静下来,浑身的痛楚立马就像海啸似的将她无情卷走,脸疼,耳朵疼,哪儿哪儿都疼,现在又听见自家哥哥是非不分的倒霉话,血气一秒涌上头顶。
她没力气跟他斥声,直接抬起手臂指向门口,用肢体语言克制地表达出一个“滚”字。
嘉述清楚妹妹的脾性,不声不响往往比硬碰硬可怕多了,他只好闭上嘴,默默去到角落,为如何通知父母的事犯愁。
钟惠在外协助办理手续,酝酿了一路,还是在回去的路上将心神不宁的吕明远拉进了医院的楼梯间。
“怎么了?”吕明远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透着浓烈的对峙意味。
钟惠小心翼翼凑近了些:“远儿,你跟妈说实话,二小姐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吕明远骤然僵在原地,楼梯间的照明稍显黯淡,白光里透着一种脏兮兮的灰调,他却能清晰看到母亲眼底的惶恐和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