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以为这些人是想偷渡什么军需用矿,又或是当代罪臣要员,但刚刚两人的对话让纪初桃瞬间意识到并不是。
这些人有着自己的目的。
亥时是九点到十一点,夜晚彻底开始的时候。
纪初桃没有戴手表,只能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分辨时间。
今天是初八,刚好是上弦月,一轮半月悬挂在正南偏西的天空。
时间应该还在戌时三刻左右,也就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距离镖师阿铮所说的时间还早。
少女又看了眼遮挡严实的马车车厢,粉唇微微一抿。
没有犹豫,转头跑回了篝火那边。
小官一直暗中注意她那边的情况,余光瞥见一抹火红翩翩落在他身侧,迅速转头看了纪初桃一眼。
确认她没有任何不对后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正在思考的纪初桃没有发现小官的动作,坐下后缕了一会儿思路,然后才和他说了刚刚的发现。
“车厢里应该就放着他们此次要押送到通州的东西,不过里面太黑了,我进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等亥时一过,镖师熏香的时候再去看。”
她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少年,篝火映衬在他脸上,给面色平添几分红润。
年幼的张起灵,看起来比他们初识时还要淡漠出世。
不,或许说。
是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会不会入世。
张家的那些人把他带回张家,捧上神坛后却又弃之如敝屣。
没人教他如何来看待这个世界,也没有人引导他如何保护自己的心。
从前那个她戳一下就会笑的婴儿,最终在张家变成了一个不会笑的少年。
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纪初桃伸手按了按,眉宇间漫上一层哀伤。
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纪家和费家那一堆虎视眈眈的亲戚也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学习工作苦累,几个项目连轴转都不会让纪初桃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她却难以克制心头的酸涩痛楚。
她进入的是张起灵的记忆,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她。
然而在她未曾到来的时候,张起灵又是怎么度过的百年时间呢?
不是一年,不是十年。
而是整整一个世纪。
所以按照张家人的活法,这些已经过去的岁月里,他就日复一日地到处奔波做任务吗?
小官还在等她说接下来的计划,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
转头,发现纪初桃正看着他,眉眼低垂,拢着破碎的哀色。
她在难过。
小官脑海里下意识掠过了这个认知。
她在为他难过。
其实小官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在每天训练结束之余,他还会读很多书。
对于情绪,他不是不会分辨。
他会识别,甚至知道怎么拿捏。
只是小官却不知道情绪为何而来,又为何会瞬息万变。
他的脑海里没有这种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只是下意识握住了纪初桃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瞬间,夜风拂动起少女的长发。
周围还有张海客以及镖队的人,小官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初桃,无声传达自己的疑惑。
少年的手掌并不宽厚,甚至可以说很单薄。
但掌心的温度仍旧灼热,透过薄薄的肌肤暖进纪初桃心里。
即便此刻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反握住了小官的手。
容色姝丽,眉眼认真。
柔软的声音在轻薄月色下郑重如同宣誓。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所以即使一个世纪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能回到这里,就会一直在张起灵身边。
小官没有出声回答,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定定地瞧着纪初桃,似要看进她的心里。
手指还扣着少女纤细的雪腕。
静默无声在空气中慢慢发酵,小官看着她,忽然有些想知道未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以让她说出这种傻话。
如果未来的他以张起灵的身份认识了纪初桃,是不是说明自己这次必须要找到那个东西。
小官暂且不得而知。
但他却在心里给这次放野多增添了几个方案,确保无论如何他都能进入泗洲古城,直到另一头的张海客招呼他到一边休息。
“小鬼,过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