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桃没有说话,但阿贵却已经把盘马的话翻译了出来。
啥?
吴邪懵了,这老头说的什么话,没头没尾的。
小哥怎么会把他们害死?
你看他舍得小桃子死吗?
这老头真是,怎么瞎说!
张起灵也有些怔愣,下意识抓紧了初桃的手腕,而后又像被烫过似的放开。
不等纪初桃说话,他已经朝盘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下赶到那老头前面将他拉住。
“你这么说,你认识我?”
盘马老爹抬头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回答。
张起灵脸色有些冷,一下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
“你看看,你是不是认识我?”
两人黑色的纹身无比清晰,似乎是两只麒麟正在对决相冲,而他们目视着对方,十分的奇特。
两人对峙了片刻,盘马依旧什么都没有说,非常漠然地从张起灵身边走了过去,完全不理会他,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他离开的果决,只剩下沉默的几个人。
阿贵不知所措,看看脸色不太好的小纪老板,又看看远去的盘马,再看看被拒之门外的张起灵,面色有点搓火。
“吴老板,这……”他只能问吴邪。
吴邪怕他出现什么腻烦情绪,到时候就没人给他翻译了,便上前去拍拍阿贵的肩膀,说没事。
张起灵站在原地,整个人似乎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纪初桃心脏发疼,跑过去站到他对面,发现此刻他目光空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竟然有些绝望。
【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在排斥我,我会逐渐被剥夺身体的感觉】
【在长白山时,没有了痛觉和饥饿】
【那个声音告诉我,我会在这个世界逐步死掉】
他,真的会害死初桃吗?
如果盘马说的不是真的,那他刚刚恢复的记忆片段是怎么回事?
漆黑的眼眸中盛满空洞和漠然,和一种难以言明的绝望。
纪初桃眼角瞬间红成一片,酸涩地难受,她拉起张起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不是的。”
“我不会死。”
“吴邪也不会。”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好好地活着,为了能永远待在张起灵身边。
所以她绝对不会死。
指腹下是少女玉色冰脂般的肌肤,柔软、活力、嫩得他轻轻一捻便能留下一团红痕。
张起灵垂眸望着她,眼底难掩的复杂情绪似乎要将她淹没。
“小哥,你别多想,我看那老头就是瞎说的,你看咱们之前那么多艰难险阻,最后不都化险为夷了嘛。”
吴邪走过去劝。
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能肯定小哥绝对不会害死他和小桃子!
“再说了,小桃子的血……那样,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纪初桃没出声,但是那双雾色的桃花眼却一直望着张起灵,眼底的倒影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张起灵点点头,指腹抚了抚少女泛红的眼角,唇瓣下压,轻轻碰了碰那抹红。
“我等你们回来。”
深深看了他一眼,纪初桃扬起红唇,对他露出一个软甜甜的笑。
再转身,脸色瞬间冷成霜雪。
这一番变脸绝技给吴邪看懵了,他下意识瞅了下小哥,没敢再说直接拽着阿贵跟了上去。
再次坐到盘马家的饭厅,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盘马的儿子打来水给他们洗脸洗身体,吴邪笑了下婉拒,纪初桃则坐在那冷眼看着。
盘马也没有开口,只是自己点起水烟袋,抽他们瑶族的黄烟。
他儿子站在他身后,拿着毛巾给他擦拭后背的脏污。
天色一下沉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也可能为饭厅里焦灼的氛围。
盘马的儿媳妇关上门户,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气温一下凉爽了很多。
阿贵在一边把他们的身份说了一遍,也没有添油加醋,只说想了解一下当年的考古队。
吴邪听不懂瑶族话,只得让阿贵翻译,不过纪初桃是听得懂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我早就料到有一天会有人问起这件事情。”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问完就赶紧走,不要再来打扰我。”
纪初桃面色冷然,几乎没有一丝波动。
吴邪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如寒冰一样的神情,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羡慕小哥,又挺佩服小桃子。
她坐在那,明明是纤细窈窕的一道倩影,身上的气势却耀眼逼人。
让人不自觉顺从。
纪初桃现在的确在发怒的边缘,她眼睛一眨不眨,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扣了两下,声音带让人发颤的凉意。
“刚刚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不想听到假话,如果听不到我想要的,你的子子孙孙这辈子都走不出巴乃。”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天生娇甜,此刻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吴邪手指不自觉抽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桃子,完全不遮掩自己猖狂一面的小桃子。
盘马似乎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地说出威胁的话,丝毫不顾及阿贵村长还在场。
不过看着她这模样,倒是让盘马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我说的那句话意思很明白,你们完全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说着,吸了一大口烟,表情似乎有些怅然。
纪初桃面上毫无表情。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张起灵。
事关小哥,吴邪怕小桃子太激动了,不敢让她再说出什么话,所以在盘马话音落下后,他立即开口追问。
“您认识他?为什么这么说?”
盘马老爹看着他,顿了顿,好久才道。
“脸我不认得,但是我认得他身上死人的味道。”
吴邪还想追问,但盘马怎么也不肯开口继续往下说,只是让他们问其他的,咬死不提“死人的味道”这件事。
纪初桃在边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盘马的表情。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生气。
虽然她对盘马的话非常愤怒,但在她众多经历之中,这并不算最令她绝望的事。
她只是心疼张起灵,不想让现在一无所依的张起灵难过。
对于盘马所说的“死人的味道”,其实纪初桃有些推测。
按照他儿子的讲述、以及现实情况来看,盘马的手上也有一个像铁葫芦那样的铁块。
这个铁块应该是当年上思考察队从羊角山古墓里带出来的,不知为什么被盘马拿到了。
既然他对“死人的味道”这么印象深刻,说明当年考察队多半真的发生了一些奇怪事件,并且恰好被盘马发现了。
会是什么呢?
陈文锦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被假考古队替代的呢?
见那死人味道问不出什么,吴邪干脆先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到了考古队。
但没想到盘马听到阿贵的翻译,竟然摇摇头,说了一句话。
“你弄错了,那不是考古队,那些人,是当兵的。”
当兵的?
吴邪瞬间诧异。
纪初桃看着盘马,眸色幽深。
在盘马老爹的叙述下,他们大抵了解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时,巴乃这片地区还在零零星星的和越南打仗,而这只考古队也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很多都背着枪进的山。
陈文锦他们进山的年份,大概是在1976年,盘马也没打很精确地说出时间。
为首带队的就是陈文锦,据说她是广西上思考察队的队长。
当时的边境冲突频繁,村里出现部队太平常了,虽然文锦说他们是考察队的,但盘马并不太在意。
他拿了部队的津贴,那时人都太穷,只要几斤米就足够他们一家老小吃半个月了。
当时盘马还是壮年,打猎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得最远、最深,自然是当向导最合适的人选。
陈文锦说他们要去羊角山上一个堰塞湖做考察,盘马在当天的清晨带他们出发,走了相当长的时间,在山里过了一夜,来到了山里的一处湖泊。
那是一个死水湖,周边没有溪也没有河,不知道怎么就有了湖。
部队的人在湖边上扎营立了帐篷,之后盘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他负责每隔几天给部队送一些给养。
部队自身的不羁很充足,所以他每次进山的时候只带一些大米或者盐巴。
阿贵说的那一次怪事,就发生在其中一次,在此期间没人知道那支部队驻扎在那里做些什么。
盘马自然也是好奇,但那时候不太平,死在山上也没人知道,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去看。
但后来队伍开拔的时候,多了很多盒子,大约有三十几个,每个都是鞋盒大小,被那些当兵的很小心地带了出来。
盘马那时候也年轻,没控制住想拿一个看看,却被当兵的阻止了,说里面的东西很危险。
但他还是寻了个机会掂了一下,只感觉入手十分的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盘马很纳闷,因为湖的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盒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他当时的想法是这里面装的肯定是石头,因为湖泊的边上是大片的石滩。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因为在山中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那个盒子里面开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非常难闻且无法形容。
“味道?是腐臭味吗?”
吴邪下意识问道。
如果里面装的是和尸体待在一起的古董,那羊角山的确可能有一个大墓。
但盘马说不是。
他常年打猎,和肉食打交道的时候比人还要多,腐臭味他绝对能分辨出来。
那种味道,确实无法形容。
吴邪意识到或许这个味道就是关键,但盘马显然并不愿意提,所以他也没有直接问。
他问了几句关于湖的大小和位置问题,盘马也一一回答。
湖是长的,像一把玩到,四周全是石头,有的很大,比人还大,有的则和鹅卵石差不多。
湖现在还在,不过因为气候的变化,湖的水味下降得很厉害。
三年前他还去了一次,湖已经比原来小了一半。
“我对那些人确实很好奇,但从那次后,他们对我有所提防,我就一直没有机会再接触到那些盒子了。”
回到村里之后,这一批人很快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件事对盘马的影响很大,他进山打猎时,总会想起那支军队进山的目的,他们在湖边干什么,那些盒子里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他有预感,这件事必然以后会有人大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晚。
现在已经过了近三十年。
盘马说到这里,又吸了一大口黄烟。
整个过程中,问问题的都是吴邪,盘马选择性地解释,将当年考古队整个事件相对完整地讲述了出来。
纪初桃一直没有讲话,除了认真听以外,她一直也在观察盘马的表情和说话习惯。
对于谎言,她恰好是一个比较有研究的人,只是她研究的是逻辑思维。
实际上真正讲谎言的人,他们是不会编造一个假象出来告诉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