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还给我!”阿莉塔踩在栏杆上指着高飞的海鸥叫得张牙舞爪,“夺人面包的强盗!”
她的另一只手上捏着空掉的塑料袋。
这里是帕戈斯,位于东南大陆最西端,因着面朝大海,气候湿润凉爽。
从没见过海洋的阿莉塔很是兴奋,我们到达这里的第二天,捡来的贝壳海螺就填满了她半个背包,其中最漂亮的那个被我穿了孔挂在她脖子上,换下了手持电风扇。
从阿莉塔手中夺走食物可是重罪,女孩因此愤愤不平了好久,从栏杆下来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我猜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喜欢海鸥这种生物了。
“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呢?”她来到我身侧仰着头问。
“一直到确定好下个目的地前。”我回答。
我本打算前往欧奇玛联邦首府,那是整个东南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交通便利、科技发达,人员与信息流通都极快,便于我打探到需要的人。
而后转念一想,冒牌货在我离开时准确道出了我的姓名与假名,信誓旦旦表示我一定会回去找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暗中关注我一举一动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一路上没有感受到跟踪,可谁知道擦肩而过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这种附骨之疽的恶意让我感到恶心。
于是我专门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停留在帕戈斯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是一个由群岛组成的小国下的一村镇,大多数人靠打鱼为生,科技的触手还没有深入至此,唯一一处能联网的地方是镇上的广播站。
“唔、还是在海边搭帐篷吧。”阿莉塔犹豫一会儿说。
“可是住宿的钱我已经给了耶!”看那副纠结的表情,我忍不住去搓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别担心了,大管家。”
估计是一路上过于潦草的居住环境给她留下了错误印象,我哭笑不得。
真要说起来,我现在能算小有资产。
金最初承诺给我的工资本就是很大一笔了,而等我查看到账短信时,发现他说要扣除的欠款也只是口花花,这样一来,我银行卡中的存款已经超过7位数。
算他识相,否则下次见面时就准备再吃拳头吧!
我在心里哼哼。
我们住的地方是村中一户生意人家的自建楼,共有三层。一层是他们自己的居所,二层以上专门用来接待外来旅客。
老板看上去有五十来岁,是个性情中人。
“早年我跟随船长出海,差不多把全世界跑了一圈。返航走到西南海域时,有个小伙子不慎落水,我下去救,人是救起来了,结果自己被鲨鱼咬断了半条腿。”
他捞起裤腿露出空荡荡的右小腿,狰狞的陈旧伤疤有碗口那么大,指给阿莉塔看,一点不担心吓到小孩子。
“再出海是没办法了,我想着该看的都看过了,干脆回乡开了这家民宿。那小伙子想下船跟我一起,被我轰走了,四肢健全的人干什么留在这破村子里!”
老板妻子是个温婉的妇人,正低头登记住房信息,闻言笑骂:“那孩子走时还哭哭啼啼呢,你话说太重了。”
“你们孩子也继承父业,出海去了吗?”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三人合照,中间的女孩抱着条硕大的红斑鱼,笑得灿烂。
老板骄傲地点头:“年轻人总要出去闯一闯。她自小喜爱航海,总拿我当年的肩章和袖标假装船长。那时我就知道,她长大后肯定能比她爸爸优秀!”
老板妻子倒是显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但很快被同样的自豪取代。
阿莉塔认真听着,面露向往,被老板瞧出来后狠夸几句有前途。
“别看这里偏僻,通信不畅,可自然风光还不错,有些人就好这口,远离世俗尘嚣什么的。出门往北走不到800米有一处很好的观景点,你们可以去看看。”
手续办理完毕,老板将房门钥匙递给我,笑呵呵道,“不含早餐,热水晚上9点停止供应,房内座机按0可拨到我这,有问题联系就行。”
妻子偏头想了想,又朝我道:“对了,天气预报说两天后可能有暴风雨,你们如果有出行计划,最好避开哦。”
我笑着道谢,牵着阿莉塔走进房间,不是很大,布置却很温馨。浅蓝色的窗帘在微风中似海水泛起波纹,床头是浅橙色的布艺灯罩,角落绣了这家人的姓氏,针脚细密。
阿莉塔快乐地扑上床,被柔软的床垫弹起落下,睁着一双新奇的眼睛下床又扑了一次,接着在床上不断翻滚。
“比帐篷好吧?”我脱下外袍,露出黑色吊带背心和阔腿裤,盘腿坐上床的边缘,“想去出海?”
从枕头后面露出一颗毛躁的脑袋,脑袋大声说道:“帐篷我也可以睡!我——”
阿莉塔将散开的头发从眼前拨走,朝我望过来,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
“你、姐姐,你手怎么了?”她像只受惊吓的猫咪,一边软着声音尖叫,一边蹭蹭蹭爬过来,想碰又不敢碰。
她说的是我小臂上被匕首贯穿造成的大洞,已经半结痂,又因为我粗鲁的动作痂被蹭掉了,正在渗血。
看阿莉塔包着眼泪、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赶忙将她抱下床,万一又一堆奇怪的液体沾湿床单,晚上还怎么睡!
“不小心受伤了,没关系啦,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是实话,这种程度的受伤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刚受伤的时候还做晨间运动来着呢,一点不影响的。
连对方都更关注我身上的味道而不是伤口。
——这么一想,忽然有点生气。
至于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全,主要是因为我认为有外袍罩着,没有绷带也无所谓。
结果这一路上太过闷热,加上我用手时太随意,伤口是好了又裂。但内部的血肉已经长好了,只是从外面看上去有些吓人罢了。
“骗子、骗子!”阿莉塔终于还是哭了,“我以前手心被刀划破了一个小口都好痛好痛的!”
她逼着自己仔细查看伤口,然后靠近用嘴轻轻呼气,眼泪掉得更凶,滴在了周围完好的皮肤上,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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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担心这伤口可能会让阿莉塔哭个四五天时,女孩凌晨就开始发烧。烧了整整三天,哭是没办法哭了,就是脑袋瓜差点烧傻。
从睡梦中发现怀里的女孩身体滚烫,我眯眼找来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想着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这样处理的,白天醒来就会好了,然后模模糊糊地睡过去。
结果醒来时温度不降反升。
我思考片刻,从老板那儿借来了冰块,做了几个简单的冰袋贴在额头、颈部、和腋窝,又每隔一小时给阿莉塔喂水。待下午信心满满叫醒睡了一天的女孩,喂粥时用眼皮贴贴她额头,震惊地发现温度居然还是很高。
白粥也没喝下去,在剧烈的咳嗽中全吐了。
“阿莉塔、小莉塔?”我蹲在床边小声喊她,“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为什么我一直以来的办法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