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后,阿梨又自顾自的开始闭关,神社又恢复到冷清的状态,仿佛看曾经笑闹着看烟花的时光的热闹从未存在。
这日的阳光很好,阿梨不在,也不代表他们没事做。
阿信趁着有天光在廊下做针线活,夜叉丸则在练完阿梨安排的武艺训练后就回屋里看阿梨给他写的教材了,有了一定的知识基础,他看这些教材不再像是看天书了。
阿梨说,他多记住点知识,对他的未来有好处,至少在面对自身困境的时候不会一点法子没有。
有风吹过,卷着外面落在地上的枯叶呼啦啦的响,让他不自觉把目光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积雪消融的土地上,夜叉丸看见庭院里不知何时已长出了细细碎碎的绿草,他们生机盎然,仿佛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夜叉丸惊讶的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阿信。
“看来是春天到了。”阿信有些感叹,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安稳生活两月有余了。
“春天?”夜叉丸抬头看向门口的树上新长的枝丫,上面点缀着嫩叶花苞。
这就是春天吗?
他明白春天的概念,是四季轮回的一个环节,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想着,夜叉丸也不学习了,跑去阿梨的房间,在门口敲了两下:“土方阿梨,我能进来吗?”
这里曾经也算是他的房间,但是阿梨说他长大了,不能再和异性一起睡了,就把他赶去隔壁睡了。
“……”门后没有声音,等了良久都没人回应他,夜叉丸推门而入,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趴在桌上。
夜叉丸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发现阿梨睡着了,但她睡的不太安稳,眉间紧紧蹙着,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夜叉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心,想让她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
“夜叉丸?”
阿梨突然出声吓了夜叉丸一跳,低头便对上她的目光,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警惕的杀意,但在看到他后,那抹杀意便如融冰化水般消失不见了。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话是这样说,但夜叉丸一点也没有把手拿回来的意思,手上不轻不重的抚摸着阿梨还搁在案上的脑袋。手心发丝的触感冰凉顺滑,叫人想多摸两下。
“没事,也该起来了。”阿梨座起身靠在桌边呼了口气,揉了揉因为熬夜而有些钝痛的头,夜叉丸放在她发上的手也落了下去,阿梨重新翻开笔记,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了,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春天来了。”夜叉丸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翻看研读。阿梨手札里或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但是在他的眼里就成了真的天书一般,什么也看不懂。
过了许久,阿梨才舍得把头从书面抬起,沉默的看向夜叉丸。
夜叉丸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坐在那与她对视,好像进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一样。
阿梨望着他绯红的眸子,正思考着怎么回答。
四季于她而言是习以为常的存在,但是对面前这个新生的阿尔塔纳而言,应该是十分新奇的。只是比起阿梨跟他解释什么是春天,还是让他自己感受比较好。
“嗯,我们去春游吧。”阿梨觉得有必要抽出时间去陪伴孩子,立刻决定放下手头的事带他们去春游。正好今天的天气也不冷。
以前爸爸工作忙,但从未缺席过阿梨需要他的时候。于是现在的阿梨觉得,回家的事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让夜叉丸活的像没爸的孩子。
虽然她不是他亲爹,但胜似亲爹。
而且养了不仅要负责,还要照顾孩子的身心健康。
“春游?”夜叉丸疑惑了:“那是什么?”
阿梨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自己,不紧不慢的解释:“当然是和春天有关的出游活动啊。去叫阿信也准备一下,趁着天色早,我们待会就出发。”
“好——”夜叉丸小跑着去叫阿信,他虽然不太懂什么是春游,但是他知道阿梨要带他出去玩了。
于是没过一会,三个带着遮阳斗笠的人就从神社出发了,阿梨负责警戒和狩猎,阿信负责做饭,夜叉丸嘛,他只用提着装着饭团的篮子到处玩。
这是独属小孩子的特权。
不进山不知道,一进山才发现,山野里早已遍布生机,有不少草树灌木已经开花了,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野花香。
他们找了一处地势宽阔还有的溪流的地方坐下,打算今天就在这野餐。
春游嘛,又怎么能只干吃饭团呢?
阿梨在周围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物,就只能猎了头落单的鹿回来,生了火,扒皮洗净去掉内脏后就交给阿信去做了。
阿梨是不管了,但阿信却开始犯难了,他们需要的肉其实并不多,还自己带了饭团,但阿梨猎的鹿体型不小,于是面带为难的看向阿梨。
“怎么了?”阿梨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大人,吃哪?”阿信看着被处理好的鹿的尸体,不知如何下手。
阿梨掏出自己的贴身短刀,在鹿的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割下了最嫩的里脊肉又切了后腿肉扔给阿信处理,顺便把短刀给阿信切肉:“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坐下休息没多久,夜叉丸捧了许多野花来打扰阿梨了。
“阿梨爸爸,我也想学狩猎。”夜叉丸抓着阿梨的袖子,难得期盼的望着阿梨。
阿梨准备用夜叉丸采来的花编个花环,闻言有些意外,微挑眉梢,好奇的问他:“为什么想学这个?”
夜叉丸思索了一会儿:“因为很帅。”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尤其是看到阿梨一边温柔的笑着对猎物细语安慰说很快就不痛了一边手起刀落,最后笑着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的模样,就很想自己也学会狩猎。
阿梨:“?”这种沾血的工作哪里帅了?
到底是没有让夜叉丸的愿望落空,阿梨就地取材,开始教夜叉丸如何制作狩猎工具。
这边教着,那边正在做烧烤的阿信就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让回过神的梨莫名幻视。
他们好像一家三口哦——
属于烤肉的香味逐渐飘散,阿梨也没心思教了,专心蹲在烤肉面前,就等阿信做好了大快朵颐。
阿信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盐块,放在烤肉上相互摩擦着,细细的被研磨下来的盐粒就洒在滋滋冒油的烤肉上,空气中有了咸味,一时鲜味更甚。
“好了,开饭。”
阿信的话语仿佛三军统帅的命令,只一声令下,阿梨就迫不及待的用签子戳起一块片好的烤肉吹了吹放入口中,夜叉丸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是像是在攻城掠地般风卷残云,一口烤肉一口饭团。
阿信没有急着吃,肉有很多,而是先把短刀还给阿梨。这把刀锋利得很,看样子很贵重的利器,她不敢多留。
阿梨没什么想法,擦拭干净后就收到袖中刀鞘去了。
三人吃饱喝足,又玩耍到下午,终于打算回家,阿梨找了个结实的棍子,用藤蔓将没吃完的鹿肉绑上去,扛着走在最前头开路,阿信拉着夜叉丸紧紧跟着,避免走丢。
毕竟是深山,有时候走到草叶茂密的地方,可能一转头就找不见人了。
他们头上还各带着一个花环,阿信和夜叉丸的是阿梨编的,只有阿梨头上的花环歪歪扭扭,那是夜叉丸编的。
本来以为能一路顺利到家,路上却出现了麻烦,他们遇到了一个送亲队伍,四男一女,女的穿着还算得体的花嫁,还是往神社方向去的。
阿梨对夜叉丸和阿信比了“嘘”的手势,一路尾随,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这一路观察,他们也发现了,被护在中间那个少女双手被绑着,好像是被迫跟过来的,几次想逃跑都被那四个男人抓住了,说什么“被献祭给神明是你的荣幸,你没有资格拒绝,你想给村子带来灾祸吗?”
这一通语言打压加道德绑架,让阿梨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她没有立刻出手,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些人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打算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献给神明的祭品不得有损,老子早打死你了,不听话的东西!”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往女孩脚边吐了一口痰,吓得女孩一阵畏缩。
阿梨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这孩子别不是献给她的吧?
等这些人找到神社,在神社门口跪拜,发现还真是。
四个男人推搡着女孩跌跌撞撞的进了神社,之后就停在门口催促着她赶紧进去,不要惹神明生气。
女孩望了一眼面前神社的拜殿,咽了口口水,拜殿门后黑沉沉的,像一个巨兽的口,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后面的人还在催促她,但她的脚如同灌铅般,抬不起一步。
恐惧,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想喊两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不是村子的第一次献祭,她也不是村子第一个被献祭的女孩,过去也有女孩被送上山,说是被献祭给神明就有好日子过,还能惠及父母,但没有一个女孩回来过。
似是等太久了,拜殿里缓缓走出一个手持神乐铃的女子,一步一响,铃铛发出的声响清脆动听,让她感觉内心平静了些许,没那么恐惧了。
女子的出现,让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因她看蝼蚁的目光和威严的气场,还有仿佛不应世间有的容貌,宛如天上的神妃仙子。
“神明大人,请收下我们的祭品吧!让村子明年也风调雨顺!”有人带头跪下,连带着剩下的三人也跪了下去,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收下祭品的话语。女孩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无助的看向“神明”。
“你在教吾做事?”神明淡淡开口,空灵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男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神明,正想解释着什么,却被一阵狂风刮起摔出老远。
“谁允许你接话了?”阿梨乘风飘然而来,男人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努力想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双纤细白嫩的裸足落在面前。女子伸手手虚虚的在面前一握,然后往上提,那男人仿佛也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般被提到半空。
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以为神明发怒了,惊恐得想要逃窜,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气场压着他们,让他们没法挪动半分。
不对劲,明明往年都是神明自己主动索要祭品的,还挑剔的只要少女,送上来的时候也不会为难他们,为什么今年……只是他们来不及想什么,就被狂风卷着扔到山下,吃了满嘴的泥土,随风而来的还有警告。
“此地为吾的领地,尔等僭越者,再有下次,杀之——”
声音飘渺空灵,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那些人哪敢再想什么,当及对着山就跪下不停磕头,嘴里还念着感谢神明仁慈之类的话。
办完这一切,阿梨拍拍手往回走,顺便擦脚穿足袋。初春光着脚还是蛮冷的。
看见院子中间还有一个陌生少女站在那,阿梨脚步不由得一顿。
啊,忘了处理她了。
见她望过来,少女快要吓得晕过去了,少女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就像是威压。
“大人!”阿信也捂着胸口:“您快点收了神通吧,我要喘不过气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阿梨打了个响指,那仿佛能将人压垮的威压便消弭下去。
刚刚为了充面子,施的咒术有点多,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大人真是胡闹,夜叉丸身体强健就算了,有时候也要顾及着些我们这些普通人啊,要是哪次大人没注意把我们压死了怎么办?”阿信有些埋怨,抚了抚还有些滞闷的胸口。她刚刚感觉自己都要快被压跪下了。
夜叉丸的表现一直很健康,在威压里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阿信只是觉得他比寻常孩子强健些。
“十分抱歉,下次不会了。”阿梨老老实实的鞠躬道歉。
说来惭愧,她过去身边也没几个正常的普通人,除了练习术法的时候,日常也不经常施术,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顾忌普通人的感受。
身着花嫁的少女愣愣的看着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秒就鞠躬道歉,神情有些恍惚。
神明都是这样的吗?
少女这么想着,嘴巴也将这个问题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过去村子里也没有人见过神明,所以阿梨的这次出现,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神明,也让他们以为是神明显灵现身。
“我不是你们的神明。”阿梨没甚所谓的摇了摇手中的神乐铃,抬眸懒洋洋的打量面前的少女:“应该是我问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谁?为什么来这?”
“我,我……”少女有些支支吾吾:“我叫蛮,是被,是被村子送上来的祭品……”说到这,女孩突然跪下,声音陡然放大:“还请大人不要吃我,我能做的事很多的,我可以服侍您,我不想死。”
阿梨:“……”
阿梨沉默了会儿,略带烦躁的把她从地上捞起,走到廊下把她放下让她坐好,解开她被束缚的手,自己也坐下耐着性子安抚她:“我不会伤害你,你也别动不动就跪。”又转头吩咐夜叉丸:“麻烦你帮忙倒点水拿点茶点过来。”
夜叉丸应了声就哒哒的跑走了,阿信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去帮忙。
看着他们跑远,阿梨才转头与她再次强调:“我不是你们供奉的神明,还有,别的神明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没哪家正神需要少女作为祭品。以及……”阿梨眼神变得意味不明:“据我所知,有些极端快速但十分邪恶的修炼方式,需要用少女作为耗材。”
“什么意思。”少女疑惑,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想法。
“你们的神明,可能只是个邪神,或者,连神都不算,只是个邪恶的家伙。”阿梨没说的那么绝对,却也不委婉。
说完,她又恢复到那副淡然模样,回头看了眼拜殿正中的神龛里那尊无面神像。
她刚找到这里时,确实能察觉到这里有血腥气,但没在意,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世界每一寸土地基本上都有生物的尸体。现在一想到这里曾经住了个脏东西,而自己又在这住了那么久……阿梨顿时看神社的眼神都嫌弃了起来。
啧,还是来个大扫除吧,顺便多布几个净化法阵。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但真的亲耳听到,少女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崩塌。
有一个邪恶的存在,害死了很多像她这样的少女,愚弄了他们整个村子的人,而她也差点被害死。
也许是今天受惊过大,也许是恐惧痛恨愚弄他们村子的渣滓,蛮的眼眶不自觉发热,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时候夜阿信和夜叉丸端着茶点过来,看到有些疑惑:“这位姑娘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啊?”阿梨也有些慌,连忙抬手示意自己啥也没做。
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自己讲那么明白了。
“我还有个姐姐,她去年被献祭了……”蛮哭的不能自已,颤抖着解释。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阿梨也唯有沉默,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幸好阿信对此颇有经验,哄着蛮吃了点东西,之后蛮哭累了,就带她回自己房间安置了。
夜叉丸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就安静的坐在一边,也不添麻烦。
他短暂的人生阅历让他还不明白她们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但能敏锐的感觉家里的氛围很悲伤,下意识的保持安静。
但是很快,阿梨便牵着他的手带他回房间了,催促着他:“你该睡觉了。”
盖好被褥,夜叉丸突然开口:“她为什么会哭啊?”
阿梨一噎,想了想措辞,神色有些遗憾:“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很痛苦,很难过。”
“家人?”夜叉丸疑惑:“失去家人就会难过吗?”
“对的。”阿梨肯定了他的说法,顺便向他科普家人的含义:“家人和亲戚不一样,无论是否有血缘,只要认定彼此为自己的家人,那他们就是对彼此的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人。”
夜叉丸眼眸低垂:“这样啊,我明白她为什么难过了。”
“嗯,好好睡吧。”
给他掖好被子,阿梨准备灭灯离开,刚起身就被一只小手攥住袖子。
“阿梨是我的家人吗?”夜叉丸问道。
阿梨被他问的一愣,也对他难得没有给自己乱取名感到诧异,轻轻叹气,声音温柔:“你觉得是,那我就是。”无论怎样,她都会保护好大儿的,当然,如果夜叉丸说不是……那她这个当爹的一定会给他一个爱的暴栗。
“那家人可以陪我睡吗?我一个人半夜醒了看不见你,也只有一个人。”夜叉丸趁机提出要求,绯红的眸子眨巴着,语气里带着些祈求。
阿梨犹豫了一会,想着今晚还有些事,没有正面回应夜叉丸的请求,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我会在这里的。”
“好。”
夜叉丸松开攥着阿梨衣袖的手,看着阿梨出去了一趟又拿着纸笔回来铺在桌上,将烛灯挑暗了点,就开始写写画画。
她眉心又开始皱了。
没等他说什么,阿梨发现他还没睡,一只手盖住他的两只眼睛,屏蔽他的视觉,这下他不得不闭眼了。
阿梨:“闭眼,睡觉。”
“哦。”夜叉丸不说话了,真的安静睡了。
阿梨见他睡了,回过头看手札,只是没看一会,阿信便进来了。
“大人。”阿信进来后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夜叉丸,轻手轻脚走到阿梨身边小声与她耳语:“蛮睡着了,接下来怎么办?要留下她吗?”
阿梨想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先留下吧,让她养两天身子再问问她想何去何从。”
她之前已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庇护那个村庄,但被献祭的祭品完好无损的回去估计也不会被善待的,那些村民不会责怪神明,只会以为祭品做错了什么才触怒了神明,神明才会拒绝了庇佑他们,继而产生恐慌,最后全都会转为愤怒宣泄在祭品身上,所以往安全层面着想,现在还不能让她回去。
“好。”阿信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看了眼外边月亮的位置,阿信忍不住提醒:“大人,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准备退出房间。
“等一下,这个给你。”阿梨掏出一个纸人递给阿信,嘱咐道:“晚点我还要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家里就拜托你照顾了,如果有事,用纸人联系我,我会立刻赶回来,对了,别让纸人碰水。”
“大人要去哪?”小纸人只有一只眼睛,在阿信的手里活蹦乱跳,还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阿信只敢小心捧着,生怕独眼小纸人太活泼摔出去。
“这附近并不算安全,我出去摸摸情况。”阿梨并没有如实回答,笼统的给了个说法。
“好。”阿信只得托着小纸人退出房间。说实话,十五子大人不在,她的心有点莫名不安。
深夜,月亮高悬,只有猫头鹰在咕咕不停,白日生机盎然的森林变成了随时会吞没生命的黑暗存在。
感知到整个神社的人都陷入沉睡,阿梨放下手札起身,看了看夜叉丸的状态,发现孩子呼吸急促、虚汗不止,估摸着他又做噩梦了。
从爱做噩梦这方面,他们俩倒是挺像的。
阿梨心里揶揄着,低头与他额头相贴,轻声念了段安神咒,随后她将头抬起,伸手摸了摸夜叉丸的脑袋安抚。
“我在这,不必惧怕。”
大约过了几分钟,感受手心下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阿梨才站起身慢慢走出房间。
她先去了拜殿,看了眼神龛里的无面神像,施了个咒术,一个金线便出现在空气中自神像延伸,一直飘到外面很远的地方。
脏东西。
阿梨在心里暗骂,看金线数量,阿梨否定了一开始的猜测,对面是个道行不浅的邪神。
这里的赃物在一开始感觉到她靠近时就跑了,这么些天估计一直躲在暗处,找机会回来吧。
一想到有个赃物在阴暗的地方一直窥视着他们的生活,阿梨就恶心的不行。她今天出门的目的就是消灭这个家伙。
神像延伸而出的金线飘的很远,而且不止一根,仔细一数,竟有不少,这意味着阿梨要捣毁的地方也有很多,是个大工程。
阿梨本以为只是一个一晚就能解决的小事,现在看来,她要出趟远门了。
这还是阿梨第一次大施拳脚,自然里里外外都要安排好。
于是半夜,睡的好好的阿信就被一阵阵轻拍唤醒,真想看是哪个倒霉玩意来吵自己睡觉,一睁眼就看见阿梨。
啊……是大人啊。
见她醒了,面前的大人开始往她怀里塞东西,一边塞还一边嘱咐:“这个是驱邪符篆,如果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往他身上贴,或者贴自己身上,他就没办法动你了……”
看着大人不停的给她塞什么保命御守、符篆,最后竟然夸张的拖了一大袋食物过来,阿信终于忍不住叫停:“大人大人,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
阿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嘱咐最重要的东西:“对了,忘了和你说,计划有变,我可能要出门几天,这些天只能辛苦你多照顾家里了。”
“去哪?”闻言,阿信立刻坐起身,有些着急:“大人怎会突然要出远门。”
阿梨默了片刻,自己要出远门,觉得有必要让留守家里的阿信知道点内情,便把自己准备去讨伐那赃物的事和阿信说了。
“我实在不放心有这么大个威胁在旁边一直虎视眈眈,我在,他不敢来,但我不能保证我一直在这。”阿梨起身,收拾好行囊,准备召风。
“大人……”
阿梨说的她明白,但阿信有些担忧,不仅仅是担忧阿梨,也是担忧她自己,她很清楚,她目前清闲稳定的生活都是阿梨给予她的,她实在不敢想没有阿梨,她的日子会怎么办?
作为贫穷农人的后代,她最清楚这世道的艰难。
“不用担心,整座山都被我施了阵法,脏东西是进不来的,神社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只要不出神社就不会有事,也不用担心吃食,我都准备好放厨房了,够你们吃一周,顶多一周后我就会回来。”阿梨安抚道。
“那大人要多保重,我也会守好神社的。”阿信只觉外面狂风大作,便看到她的大人在狂风里双脚离地,令她忍不住惊诧。
“嗯。”阿梨唇角微弯:“神社就交给你了,阿信。”
离开之前,阿梨忍不住看了眼夜叉丸的房间,最后御风而去。
神社的风越来越小,阿信眼中的大人也在月色里越来越远,她感到自己肩膀上重了些许,从此刻起,她承担起了主持神社的责任。
虽然他们的神社并没有香火客。
抬头望月,阿信突然觉得一直惧怕的黑夜也没那么恐怖,有一轮圆月挂在那,温和的照拂着他们。
但阿信并没有注意到,本该熟睡的蛮却在此刻诡异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原本棕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不详的血色,正四处转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透过她的眼睛观察着这里……
“嗡———”
覆盖在神社之上的阴阳法阵不知为何亮了一下,那诡异的血色如同被镇压了一般,渐渐从蛮的瞳孔里不甘心的消散,蛮又回归原本安静沉睡的样子。
阿信也在法阵亮的那一瞬也看见了,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连忙用纸笔记下了这一瞬的异常,警惕了许久,都没事发生,她才敢重新睡去。
……
很快,阿梨到达了金线连接的第一个地点,是一座建在路边的神龛,这样的脏东西居然就堂而皇之的站在路边接受别人的供奉,阿梨不由得恶寒。
她都不敢想有多少人走夜路是因为他……不对,是因为它而出事的。
将原本的神像清扫出来销毁,阿梨用泥土捏了个惠比寿的小像放在里头。
虽然是财神,那保佑一下子出入平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类似于在路边的神龛里的脏东西居然有不少,但更让阿梨感到无语的是无知村民也在家里供奉这种邪神,有的甚至一个村都信仰这种神。而且你还不能直接和那些村民说“你们信奉的是邪神,不能供奉的,有害。”
这种行为就相当于你在刨他们家祖坟。
阿梨没办法,只好偷偷的把他们的神像都换成正神的神像,把邪神的神像偷偷烧了,再给整个村子都布上净化法阵。
阿梨觉得自己如此无私的举动,都值得西天那群神佛们一声“活佛慈悲”的夸赞。
这些都不是最艰难的,最艰难的是那些村民根本不在乎自己信奉的是否是邪神,执意觉得献上人牲就能得到庇佑,这种彻头彻尾的自我欺骗行为,阿梨不齿,但也只得装作一些正神的传教士,来歌颂“吾神宽慈,吾神爱人。”之类的说法,顺便展示些小小的“神迹”让他们更加信服,最后再来一句“吾神慈悲”在他们眼中消失,深藏功与名。
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她的任务就是让这些村民不信仰邪神,从而让邪神力量减弱,至于那些村民封建迂腐的想法她没办法改变。
有时候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这还是在遥远且文明火种不甚明晰的过去,一周的时间,她能做的事情本身就很少。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神社里的孩子们,她也不会插手世间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她才发现,这邪神的足迹遍布大半个日本,有些隐匿在地下,因他而起的邪///教阿梨也没放过,能好好谈的那就只动嘴,不愿意好好谈的那就打服,随便点几个想上爬的人当教主再换神改教义。
很遗憾的是,阿梨动嘴只在少数,多数还是靠打服。
这些邪//教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以邪神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满足一己私欲,然后统一用语言将对他人的伤害修饰成这是神明对你的考验,进行洗脑。
通过这些邪///教,阿梨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人们的日子过的真的很愚昧,也真的很苦,不然也不会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于都不一定存在的神明身上,把自己的钱财都往里投,没有钱就卖妻儿,然后日子越过越苦。
当阿梨把这些人救出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觉得她阻了他们奔向好日子的道路,对着她歇斯底里。
这个时候阿梨能怎么办呢?阿梨没办法,只能面无表情的通过上面的操作,把神像给换了,在让他们的新教主管管他们。
当然,信奉邪//教的也不止有没文化的穷人,还有有钱有权的贵族。
他们多多少少是干了一些亏心事,然后来邪///教求心理安慰,得到情绪价值后再给予邪///教便利,或者是直接通过邪///教牟利的。
阿梨又没办法了,她能对这些八嘎做什么呢?只能一刀结果了他们,从他们家族中找能用的人啦,她才不会管她走之后他们家族的内部有多鸡飞狗跳,只是放话威胁谁再敢干这种事被她发现了,全家死——
为了这些个事,她连续几天都没合眼,一开始她还挺耐心的,但后来就发现,有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去改变,尤其是观念问题。最后她的手段也渐渐从温和变成现在的简单粗暴。
在一天赶路的时候,一直被阿梨放在贴身位置的小纸人爬出她的衣服,站在她的肩头蹦跳着,似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传递。阿梨用手将它托到面前,准备和它共感。
这个纸人和她留给阿信的独眼小纸人是一对,她能通过这个纸人看到另一边的状态,也能通过这个纸人和另一边对话。
共感的体验除了练习她没怎么用过,如今突然来一次,让她的头脑都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