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是和谭逖一处在西北做官的,祖籍在余杭的仕宦大族,与谭芳芷婚配的男方,品貌才学俱佳,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郑焞曾经想过的,家里要是想阻了他和慕妍的姻缘,也不会对谭家和谭家的女儿怎么样,而是会为谭家筹谋,送谭家一个无可挑剔的贵婿,谭逖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布局。
对方的门第家境是高,又不是高不可攀的那种,兼之男方出类拔萃,确实是一桩良缘,然后,问题来了,嫁妆呢?
陈嘉泉曾言,他妻妾在侧,儿女众多,又以女儿居多,将来筹办嫁妆都要内囊空空了,这是笑言,也是他们官宦之家的体面,更是为人父母的一片慈爱之心,尽已所有,总要让女儿们风风光光带着厚厚的妆裹出嫁。
疼爱女儿的人家,养女儿不为赚聘礼,还要倒贴进去不少。
谭定当年为了女儿的婚事,也向亲友拆借的,谭逖清点家中产业,最大的一笔产业,就是京城中的这处宅子,如今有价无市,若是把这处宅子给了女儿,她的嫁妆也像样子了。谭芳时在雅溪知道了妹妹的归处,把这几年赚的银子;她买铺子还剩下的,过去父母给她的银子;一些她不常用的金银首饰也化成金锭银锭,送来京城。一则为父母分忧;二则,宦海沉浮,嫁女儿也不会返回雅溪再发嫁女儿,谭芳时是想念妹妹,来陪陪妹妹,真到谭芳芷出嫁了,她姻缘坎坷之人,就不来了。
西北的风沙催人老,宋氏这两年老相很多,一脸的苦相,道:“我要强了一辈子,竟养了你们两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我这一辈子为谁算为谁忙,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独坐在一旁,把头侧过去,止不住的叹气。
谭芳时推了谭芳芷出去,屈膝蹲在宋氏面前,道:“娘,我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宋氏嗤一冷笑,随后脸上染上温情,道:“我的苦心,何人体会?当年你出了事,我不是不管你,只是谭定那一家管了,我才丢开手,放你与他们亲近,刚才公主府的丫鬟说,谭家有添丁之喜,我算一算日子,是吕氏在生孩子了。那吕家女,父母早亡,祖父屡试不第,官位连你父亲都不如,你原来是比她强出一头的,却在姻缘上失了一筹,从此上下分界,谭晗二十出头就考中了进士,又中庶吉士,我观他很会说话办事,就翰林院出来的那批人,官运亨通,二十年,一方布政可搏,到时候他的夫人就是二品三品的诰命,此等良婿,娘当年为你谋划过的。”
谭芳时惊诧不已,道:“我们两家同族同宗,怎可婚配啊!”
“迂腐!当年你爹就是这么迂腐,你也是榆木脑袋,才错过了良机。”宋氏俯首,脸面压在谭芳时上方,一双眼睛露出凶相,道:“谭晗又不姓谭,田氏母子得谭氏庇护,受谭氏大恩,当年你爹要是想得通,说服族里,这桩婚事,就是族中耆老都不会反对,你信不信?”
谭芳时吓得后退,道:“娘,我心若以涸,此生不慕男子,就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可以吗?我这次把银子都带上来了,你们好好的把芷儿的婚事办了,我自己能赚钱,我将来会越过越好的,您难道没有一点为我欣喜吗?”
“你自己赚钱,没有父兄在背后给你撑着,官道上的食肆,你守得住?人都给你掳走。”宋氏箍住谭芳时的头,不让谭芳时退缩,她语气里还是有几分怜惜,叹道:“我若在雅溪,绝不让你抛头露面的做这种低贱的事。儿啊,你可明白自己的身份,进士之女,官宦家的小姐,这是多大的分量,现在却去开一间小小的食肆,还让我欣喜?你一年忙到头赚几个钱,若你能嫁得贵婿,日后夫荣妻贵,有的是商贾奉承着你,给你送银子,这才是给我长脸。”
谭芳时辛苦经营了两年多赚出来的银子,宋氏眼儿都懒得瞧,是真瞧不上。她在西北,有宋氏行商的族人千里迢迢的来奉承她,给她的银票,谭芳时经营的那个食肆,经营十年所得之利,也不及她收这么一次的数。
宋氏的族人奉上两千两银子,说成双成对,为她嫁女添妆,所求,谭逖的一张名帖。
他们来求名帖,也告诉了宋氏,是作何所用。他们对宋氏说,想筹备一份薄礼送去公主府,贺公主府即将喜得双子。
他们也不求公主府能许诺他们什么好处,只是,扯着虎皮当大旗,和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人家,会看见他们把礼送进公主府,只要他们能把礼送进公主府,就会高看他们一眼,他们想要的生意,就可以成了。
这是公主府权力涤荡出来的气息,气息就有这样的威力。
这是权钱交易,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暗黑中,残酷的,赤、裸、裸的现实。
宋氏很想告诉女儿,银子,是怎么赚的。男子几十年寒窗苦读,占据了权力的位置,就是这么用的。
但是她不能说,且不说,这件事情,是她昧着谭逖做下的,说不得,这样阴暗的现实,也要谭芳时自己去体会。
“时儿,我的孩子们,只有你尚未有着落。”宋氏此刻像一个纯粹的,疼爱孩子的母亲,道:“谭家的女儿,要做郡夫人了,皇家的媳妇不算,这是外命妇之首了,既然她还念着与你的私交,你去和她好好的玩,哄着她开心,你脸皮薄,你也不用多言,娘出面,娘去求田氏,总要为你寻觅一段姻缘,你也是,谭家的女儿啊!”
谭芳时,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