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焞为人坚毅,心性卓绝,但是他的外貌太过漂亮秀丽,比女子尤胜,这就给人一种恬澹的,安然的,乖顺的气质,而这层气质往往掩盖掉了他居于上位的,锐利的,充满侵占性的锋芒,但是此刻,郑焞的眼神变得暗黑,身体强健的力量迸射而出,凶涌的怒意飙出,在周身形成了一种具象化的屏障,而他身在其中,像是染上了一层野兽的气息。
是人非人,似魔似妖!
郑炘站在郑焞身边,都被郑焞散发出来的这股悍意摄住。好在只是一瞬,郑焞就收敛住了情绪,名帖化成零碎散落,郑焞道:“这事若有风闻传出,顾从义革除不用。”
公主府里,负责收礼的那波人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就厨房的几个人知道,顾从义是厨房的大管事,底下的人归他管,管不住就拿他是问。
这是几十年的老人了,阿安也为其周全,道:“奴婢寻一坛来补上吧……”阿安说补上一坛酒糟萝卜干,这种小菜,就是放在厨房里,大家夹一筷子几天就吃完了,东西虽小,有进有出,才是周全。
郑焞的气未平,郑炘点头道:“先捂住了此事要紧。”
他在国公府里知道这件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妻子,冯鸣珂,想到鸣珂生孩子的艰难,生了两天两夜才有了蚨子,怕她惊心,自怀感伤,是不打算让她知道这种污秽事。那么这件事情的主角,谭慕妍,她现在即将临产的时候,就更加不能让她知道了,若受了一丝惊吓,就是对头闹这一处的目的了。
阿安对上郑焞,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了,告退而出。
只亲兄弟两人在场,郑焞一掌拍在案上,手背上的青筋尽暴,道:“实在无耻,无耻之极!”
谭慕妍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成为了他的妻子,才受了这样的诅咒。
不是嘲讽,这是诅咒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昨天你刚提醒过乐陵,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形。”郑炘在劝慰,道:“你招人恨着呢,你可当心些。”
这种整一坛子,又不可能当着谭慕妍的面开封,吃食送不到谭慕妍的嘴边,只要公主府御下有方,这件事情可以捂死在厨房,谭慕妍这个直接被嘲讽的人不一定知道,保护着谭慕妍的人,把谭慕妍放在心上的人,才是直接受到冲撞和冒犯的一个。
郑焞和他的妻子谭氏怎么相遇,怎么从相遇到相守,虽然郑焞真真假假的编了一套说辞,坊间有着更为直白香艳的杜撰,但是可以确定的,谭氏,是郑焞自己遇见,想要礼聘为妻子的女子。从婚前到婚后,郑焞对他的妻子谭氏,很是喜爱。
婚前千里求聘,为她拼死杀匪,只是定个亲,就长住在妻子的娘家了;婚后夫妻两人真实相处的情景,外人看不见,只看郑焞把谭氏的堂兄谭庭栖和亲弟弟谭令驰放在身边栽培,就可见对谭氏本人的喜爱了,所谓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就是如此了。还有三年……哦,不是,是两年生两胎,这背后多少的欢愉,夫妻朝夕促膝而坐,日夜抵足缠眠的生活,也是可以想象了,如果真有那么多的喜爱,一朝失去,总要痛苦一场。
所以送这样的东西来,就是来打击郑焞的。
一个内宅里的女人,招惹的人有限,是郑焞站在陛下身边,站在皇室身边,太招人眼了,偏偏他自身无懈可击,只能拿他的妻儿做文章了。
郑焞整个人还没有平复下去,呼吸声重,脖颈上的线条还紧紧的绷着。
郑炘很少管郑焞的事了。他想借此述说,说郑焞就是太不加掩饰自己的情感,才被人看见了软肋,但是他们的情感,为什么要掩饰呢,他们位至顶层,还不能自由的喜欢一个女人吗?郑炘还是疼爱弟弟的兄长,愿意给他分担,道:“谭逖这个人,交由我来查。”
“不必了。”郑焞冷淡的道。
郑炘还劝道:“你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谭逖也在局中,他内宅不宁,也拎不清,查不清了。”郑焞没掩饰自己躁动的情绪。
家家户户,上至贵族豪门下至平民百姓,想要存在下去就得有人,世世代代子嗣承继不断,为此,无论是娶进来的媳妇还是嫁出去的女儿,无数的女人,每家的女人,都在为了家族的传承而折损,所以拿生育的女人,早夭的孩子来泄愤,是最低劣的行径,毫无品性可言,因此,怎么可能有人拿自己的名帖来做这种事情,此事一旦泄露,谭逖的官也不用做了,谭逖的妻子宋氏,再怎么心胸狭隘,也不会拿自己丈夫的前程来开这种玩笑,但是宋氏又是一个愚蠢贪婪而不自知的女人,被人哄骗利用,也是可能的。
冒充田氏的族人,把礼送进公主府已经过了七日,这七日够幕后之人抹除痕迹了,比如把冒充的几个人除了,来个死无对证,以绝后患。郑焞要彻查,查不查得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两说,动静发出来,事情捂不住,伤到的,还极有可能是自己在乎的人。
郑焞现在是投鼠忌器,不能查。
“我想也是,就当坛子尚未开启,等弟妹平安了再计较吧。”郑炘说到弟妹也不便站着了,说着话,就准备走了,今日要开朝会呢。
郑焞睁着眼没有动,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暗黑得深沉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