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慕妍下午来到鸣玉坊看谭晗,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拍手称快,道:“你们也带上我。”
待到暮色渐起才回去,第二天早上又来,早上聚头,几个人都有了一篇谱子,这是昨晚夜深人静还在琢磨,琢磨出来的。
谭慕妍自有她的体悟在这里。曼珠生存在‘戎兵接而宗庙隳,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其间隙’的时期,深刻的体会过与胡人开战,战败以后的场面,战乱中女子最苦,八千女子被欺凌以后,沉易水,尸体堵塞,江河为之断流,其如末日般的断壁残垣和沉沉死气,不可言,悲之一字,尽在曲调里。
这也正好弥补了谭晗谭诩宋惊羽三人的不足。
皇朝承平多年,久未有大战,谭晗宋惊羽未经大规模的杀伐征战,对保卫家国而面对的杀戮和血泊,是‘誓扫匈奴不顾身’的豪迈和凌然。谭诩心思敏柔,基调在两者之间。
宋惊羽品过谭晗谭慕妍的曲谱,笑道:“阿诩的才华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他的哥哥妹妹也是如此,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有谱子的雏形,还要演奏出来才能看到效果,这不是一人或者几人可以表现出来,双方举国之战,千军万马,这个气势要一群乐人合作才能表现。
宋家班,人手少了,原来预备演练的场地也小了,宋惊羽有些激动的道:“我现在去招揽人手……”
他去年下半年来京城,京城各处的戏班子也是混熟了,他出手阔绰些,能把各处的人,借用过来。
“等等~”谭慕妍手上也有一张黄绢,道:“公主殿下的谕,公主府的宝瑟轩和乐工艺人,供宋公子支使。”
排一场新戏很费钱,各种行头置办起来,置办得好,花费不少,皇室不会让宋惊羽出钱,看中的是他同样出身江东集团的身份。
宋惊羽双拳砸在一起,把他的预期又放大了一圈。
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所以礼乐制度有一套严格的等级与权力的划分,他如果只在民间组一局,很多乐器规制不能用,现在有公主府的支持,他就可以放开手脚施展了。
一行人去公主府。
国公府也养了一班乐工艺人,带着乐器过来,谭诩见到了几件之前没有见过的乐器,爱不释手的抚摸,道:“这是角,好大的角。”
手上的这个角,不是牛角可以形容了,它有大象的鼻子弯曲着那么大,在军队出征仪式上吹奏起来,庄严肃穆。
谭诩是好奇想听听它的声音,就试了试音,一点响动都没有,乐器如武器,他还没有这个气力,可以使动这件乐器。
“我来。”
宋惊羽扎个马步,深深吸一口气,再绵绵不绝的吐出来,角响起来,如玄铁重剑出击,沉重又凛冽。
谭诩看到宋惊羽的嘴落在自己刚刚下嘴的地方,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花了两日,还在定曲,三司会审开始了,荣麟堂大掌柜和六个杀人放火的执行者,判了斩立决,七人坐了囚车拉到宣武门斩首。
观看的人,人山人海,真到了这种时候,之前叫嚣的江东人,都没了身影。
荣麟堂按照中信堂的损失,双倍赔付,赔出来十万两。谭定做事非常大气,拿出两万两银子来,分给邻近中信堂四周的长云镇百姓,能追踪到荣麟堂,抓到人,搜集到证据,也是长云镇的百姓们,拱卫着中信堂,留心着外面进来的,可疑的人,可疑的物,才摸到了凶手,而且他们仗义的出来作证了。
他们作证,承了重大风险,当给予回报。
长云镇上的人家,多多少少都分到了钱,家家户户比过年还高兴,这会儿又是暮春之际,春夏之交,很多住在城内的人家,会去郊外踏青,还有数千举子,会试以后等待结果期间,放纵一番,四处游玩。
长云镇一时之间,前所未有的热闹,比去年中信堂开业还热闹。
谭定在长云镇的晒谷场搭了场子,把遭遇过火烧火燎的家具,能组装起来的组装起来,不能成一件家具的部件也堆放起来,点起火把,要当众销毁这批家具。
有几件看着如新,下面的人嘟囔着可惜了。
从房屋营造到家具置办,普通人家,穷尽一生,也未必有个像样的家居的样儿。
看看长云镇的房舍就知道了,普遍没有映珠村积年数百年的房屋好,这是五六十年前,经过兵燹的地儿,百姓们在一片废墟里把屋舍重新建起来,先搭个草棚子栖身,小木屋,泥石屋,一家一家,一点点的挣钱了,才把房子一间一间的造起来,现在有的人家,房子外面是好了,俨然大户之家,白墙红漆黛瓦,里面还没有几套体面的家具,就是还没有攒够钱,能打造好家具。
有人小声嘟嘟着,可以把它们贱价卖给他们,烧了真是可惜了。
谭以观站上去,高声的与大家说,这些家具都坏了,有开裂的风险,夏热冬冷,热胀冷缩,现在看着还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裂了,严重的,撒了架也有可能,把另外做得好的家具抬几件上来,教大家怎么识别好货歹货,日后置办家伙儿,也有这个眼界儿。
最后谭定接过点燃的火把,他的声音也不怎么得洪亮,只是平静的诉述,中信堂做事的准则,首重信誉,不会为了一点儿小利砸百年的招牌,这批瑕疵的家具,今日就彻底全部销毁。
夹在百姓中间,几个动过这批瑕疵品心思的掮客,都不敢支声了。
本来他们还想低价抢到这批货,把表面修复一下,照样以两三万的价值卖给不识货的人,中信堂不来合作,直接把东西烧个干净。
这里面,稍微懂一些买卖猫腻的人,就会明白中信堂的秉正持重,在火光中,纷纷赞扬起来。
中信堂的生意更加红火,门庭若市。
皇宫之内,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