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本早该前来与恩人道谢,无奈复生后诸事繁忙,竟拖至今日才拜访。”超轶主言辞客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大概是不习惯欠人人情的性格。
“当时我受无梦生请求才出手相助,举手之劳,受不得恩人一词。”缥云无摇摇头,并不觉得这所谓的恩情有多重,毕竟那会的她尚欠着三余无梦生的复生之恩,便轻声说:“你该感谢的是三余无梦生。”
“虽是如此,但若无阁下相助,吾岂有今日。”超轶主决定来百妖路拜访的时候确实带了谢礼,现在给出,虽然有占便宜的嫌疑,但他还是拿了出来:“听闻姑娘方大婚,南冕厚颜,将此礼迟赠姑娘,望姑娘不弃嫌。”
这个消息居然都传到苦境中人耳中了吗?
缥云无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以新婚礼物的名义送出,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收下。
“劳你费心。”
缥云无把礼物交给一旁的堕神阙,他单掌一翻,东西消失在掌心中。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好神奇。
她收回羡慕的目光,问超轶主:“阁下从这个方向行来,想来已然见过妖皇了吧。害你双耳受累,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焱无上自堕神阙请婚假后,整只妖跟爆桶一样,一点就着,谁上门都要受他怒火焚烤一遭,大概是听了一耳朵抱怨。
超轶主想起方才的事情,不免得笑出声:“妖皇率性,正直磊落。怪乐地终逢明君是好事,又何来受累。”
是很正直,正直到现在都不放弃把堕神阙揪出去上班。
缥云无含笑看身旁妖一眼,换来了他对焱无上不屑一顾的冷淡姿态。
闲聊数句,三人终究不好打扰新婚夫妻的相处时光,开口道别。
走之前,超轶主非常有正道模范的说以后若有事情帮忙,可至天雅阁寻他。
真是执着的性格,缥云无倒不讨厌他这般恩怨分明的个性,闻言点点头应下。
或许是自己成了婚,总会对身边的人有玩笑心思。她含笑看了超轶主身边略显侠气的女子,眼眸弯弯道:“若到时候前去参加你与身旁这位姑娘的婚礼,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拿不出什么好的回礼。”
自见面起就严肃沉稳非常的苦境先天终于呛到,和隔壁的姑娘谁都不敢看对方。
哎呀,好纯情啊。
缥云无坏心眼地想,在一声声尴尬的咳嗽中,目送对方远去。
待人影彻底消失,她才笑出声,往旁边的大妖身上一靠,“说不定那时候,你能看到苦境的婚礼呢。”
堕神阙一点都不想参加陌生人的婚礼,尤其是让缥云无用过异能的人。但不妨碍他从缥云无言语中听出他想听出的内容,嗓音微低,带着风一般的凉意:“你想穿苦境婚服?”
是不知道对方怎么联想到这个事情,缥云无一时迷茫又惊讶。略过一会,才笑着问他:“你想看吗?”
“嗯。”堕神阙不否认。
新婚中的夫妻总是这样黏黏糊糊,一点都不觉得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思有什么不好意思。
“还没见过你穿红衣。”堕神阙的长相确实和任何热烈的字都沾不上边,穿红色估计很违和,缥云无想了想,决定下来:“走吧,我们去买红色锦缎。”
堕神阙听了,果断拉着她往市集的方向走。
至于婚假延长会给焱无上带来什么苦恼,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焱无上:……本爷真是受够夫妻了!
3.
经过焱无上孜孜不倦,越受挫越勇的固执和狱天玄皇委婉的劝说下,堕神阙终于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婚假,回去妖殿上班。
不仅如此,焱无上看不得百妖路有任何一个闲着的家伙存在,硬是把缥云无也拉出来做事。
历经数百年的时光,在圣女的工作后,缥云无终于迎来了新的职业。
——百妖路幼师。
妖族对小孩子没辙大概是与生俱来的缺点,再者大家都在忙,确实没什么妖有空带孩子,与其让他们到处闯祸,不如集中起来一起看管。
经过焱无上认真思考,这个重任落在了百妖路唯一一个人类身上。
堕神阙不悦反对,可惜在焱无上一意孤行和缥云无感兴趣的情况下被驳回。
某方面来说,缥云无确实很喜欢小孩子,无论是苦境的孩子还是妖族的孩子。
这个任职不得不说极为合适,缥云无性格随和温柔,以前就很受黑狱小妖欢迎,现在换了年龄更小的幼妖,简直是众星绕月,恨不得天天霸占这个一身香气还会做好吃糕点的人类。
妖对人类的贪欲也是与生俱来。
缥云无并不负责教书,这方面有请来一个老石妖教导,她只是负责和小孩子们玩或者聊天。
仅是如此,都引起了堕神阙极大的反应,他似乎非常讨厌她身上有别的妖气。
小妖们对这个每次来接老师下班的大妖也感到十分害怕,每每堕神阙出现的时候,都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全都黏在缥云无身上,结果换来了大妖更加恐怖的死亡注视。
简直是恶性循环。
缥云无废了好多时间哄小妖们,等他们都被父母接走后,才有空安抚最后一个,也是最不开心的大妖。
“好了,回去吧。”缥云无牵过他的手,看大妖身后几乎快群蛇乱舞的黑色妖气褪去,略微好笑地说:“你就是这样,才总收不到衷情石呀。”
“吾不在意。”他已经收到了最想要的那颗,不需要其他妖的好感。
若无当初阴差阳错的礼物,他们大概不会走到这一日,成婚为家。
真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这么大个妖了,还要和小孩子置气:“鼎鼎大名的堕神阙,私底下这么小气好吗?”
“在吾身边的你,就该全然属于吾一妖。”平静的语气下,是自见面时便如此,始终执拗无疑的答案。
性格固执到这个地步,其实还是很可爱。
缥云无叹息中含着微末的笑意,动了动手指,缠进他的指缝中,亲密地贴紧:“今日想吃什么?”
“随你喜好。”堕神阙的食欲并不重,与其说是他需要食物,不如说他是在陪缥云无用餐。
私底下每时每刻都要黏在一起的习惯,不管何时都不会感到厌烦。
“做了甜点呢。”
“是什么?”
“酒酿丸子。”
“上次剩的?”
“剩了很多,开封了不用浪费嘛。”
“吾会喝完。”
“和我一起吗?”
“嗯。”
细细私语,随着逐渐远离的身影,被风吹散。
4.
百妖路终于迎来长假。
缥云无拉着堕神阙整理家中的书房,说要大扫除。
她总是很喜欢这种细碎又带着平凡气息的杂事,好像要弥补以前不曾有过的生活般。
堕神阙一般是随她所为,反正整理着整理着,她就会看着其中某一本书入迷,接着忘了这回事。
假期中,堕神阙会格外的粘人,不管缥云无走到哪里,三步之内绝对会有堕神阙的身影。
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妖来打扰夫妻生活,不然可能会有被闪到危险,导致短暂失明。
异色的眸子落在又翻着书入神的人类,像蛇盯着猎物,专注又一动不动的模样难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缥云无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籍。忽而,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在家中她不会带面纱,唇边的笑意便如盛开的鲜花,落在注视着眼中。
“笑什么?”堕神阙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缥云无将书斜过,指尖正好指着其中一句诗。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全诗其实是诗人久经宦海沉浮,对官场风波已经不以为意,传达出对人生的感慨。
但单独看这一句,却很符合缥云无此时的心境。
苦境人当妖界是危险且可怕的异境,她却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自己的救赎。
“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获得幸福的机会。”她靠在堕神阙怀中,轻轻的说:“能与你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或许已经用掉我一生的幸运。”
过去困在崖风岭中不得自由,她就像是折翼的雀鸟,一日日遥望着小小窗口外的天空,是那么辽广无情,连落在身上温暖的晨曦,都如同磅礴的暴雨,浇得人心底发凉。
生命的沙砾紧握在手中,一点点流逝,连心都与时间一道失去。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风拂过开阖的窗户,蓝花楹随风飘旋,如天地华盖也似点点流萤,落在地上堆成云朵的轻漫。
人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治愈心底的创伤呢。
烛光摇曳,橙黄暖色投映在伸出的指尖上,空气在古老的领域里沉淀下来。
或许只需要双手交握的瞬息。
苍白的手指绕过卷曲的雾气,宽大的手掌从衣袖攀爬到纤细的皮肤与指节,像蛇一样点滴缠紧。
淡金色发丝滑落在黑色衣着上,蜿蜒出金色的河流,“想要永久和你一起,看日出月落,见花开花谢,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十分贪心。”
拥有异色双眸的大妖垂眸看了她一会,一烛豆火燃起的淡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苍白阴郁的五官,眼底神色沉入在无边的潮涌中,无端的危险。
“在吾的身边,你拥有贪心的权利。”他将吻落在总是乘满忧愁与温柔的双眼上。
呼吸声在亲吻的瞬间一顿,接着,巨大的贪婪从身体深处涌出。
妖的天性不知餍足。
房外的花丛窸窸窣窣摇曳,声音细碎而温情。
一开始只是浅尝即止的吻,轻轻触碰一下,很快又分离。
但渐渐的,随着苍白的指节抚上柔软的脸侧,力道小心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瓷器,指尖传来的温暖,唤起妖性|欲|望的渴求。
沙沙声响自衣袍摩擦中溢入空气,背部碰触到身后书架,堕神阙将她笼罩在身下的阴影里。从怀抱到手臂的空间不断紧缩,如同一条黑色巨蟒,动作缓慢地缠紧怀中的猎物,鳞片窸窸窣窣地从腰肢滑到后颈,贪婪地品尝着她的味道。
她攀折在紧绞的臂间,手指陷入天青色罗网,柔顺发丝在她指尖下弯曲成牢,却丝毫没有想逃脱的想法。
……甘之如饴。
自成婚后,他总不自觉沉湎在人类的温暖中,食髓知味。
微凉的吐息落在颈侧,修长的手指曲起,隔着衣物重重的抚摸着其下柔嫩的皮肤,似要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一般,每一个游移都带着颓靡的气息。
头冠落在地面,谁都没有心思分神在小小的声响上。
仿佛一直苦苦压抑的某些东西冲破理智的禁制,从拥抱中露出端倪。
他弯下身抱起怀中已然没有多少力气的人类,穿过层层交错的光影,走向书架后的小榻。
榻上纱帘垂落下来,小小空间陷入一片墨色的浓黑,淡金光辉泯灭在交错倾泻的天青色长发中,宛如落入妖物巢穴。
而窗外落花依旧,烟霭纷纷,遮去一室混乱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