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既然决定要留下,我花了些心思调查阎王的事情。
君权神授并未对我隐瞒,将目前的战事进度和友盟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别的不说,光是他谈起阎王的态度,我能看出来他并不赞同燹王和阎王相交。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交上朋友的,令人纳闷。
在这之前,倒是意外先来临了。
道真双秀来访,或者说他们来下挑战书。
我说啊,原无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也在这?下战书之前倒是先问一下我的状况吧?你这个损友我真的是白交了!
“你欲去一观吗?”君权神授看我神色纳闷,出言问我。
“去,怎么不去。”说是损友,到底还是担心燹王会对他们做什么,我自然要去观战。
“嗯。”君权神授没问更多,带我出去门口观战。
不过在走了一段位置之后,我就发现身边的人从君权神授换成了他的恶体。
有一说一,你的恶体穿得这么保守,你为什么不学一下?
虽然从临界法则口中听闻过君权神授对外皆是恶体出面,但因为常年在彩绿险磡之内,我确实是第一次看到君权神授的恶体。偏头打量了片刻,忽然道:“你不是君权吧?”
恶体闻言有些意外,略一垂目,沉默片刻,才开口回答:“为何有此问?”
“直觉。”虽然给人的感觉,或者他处事的态度与口吻和君权非常相似,可我到底修道数百年,观真的本领还在线。况且他对待我的作风,与君权差别相当大,我比了比两个人的距离:“而且君权走路不会和我保持这种距离。”
距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能够判断两人关系的远近。君权和我一起的时候,向来喜欢和我并肩一起走。
“哈。”恶体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是除燹王第一个看出的人。”
诶?
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吗?风格相差很大诶。
我挠挠头,知晓自己大概无意撞破了一个秘密,“呃,我会保密。”
“嗯。”恶体较之君权性格更沉默,闻言不再多说,带我到城门外。
门口站着的几人都是老熟人了,我打了声招呼,和他们一起抬头看尘默神昏的战况。
四律之一的狼竞律偏头和我说:“燹王刚起床。”
真的假的?燹王低血压,那起床气,每次被人吵醒都要搞翻一群人,超麻烦的,原无乡来的真不是时候。
我和狼竞律窃窃私语,吐槽燹王起床气,堪称彩绿险磡大地雷,谁踩谁倒霉。
说话中,尘默神昏散去,燹王和道真双休手牵手落下。
嗯……好像没看出起床气的痕迹啊,这神色,不是还挺正常。
我揣袖看他们寒暄,无非就是燹王看中了两人能力,想邀请他们做他的保镖,然而被原无乡以‘土豪金、高端银身价非凡,可能要燹王倾家荡产’给巧妙化解了。
多年不见,情商还是那么高。
我就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发现我也在这里。
倦收天那个呆木鱼瞪眼瞎指望不上,倒是经过燹王一句‘吾这里也有苦境之人’提醒,原无乡抬首扫视周围时终于发现了我,瞳孔放大了瞬息。
“玄随子?”他讶异。
倦收天原本想走的步伐停了下来,一个金鱼回头盯住了我:“醉梅主人?”
倦收天虽然人白目了点,但说起情义相挺,却不输燹王。顿时吨吨吨地冲回来,剑指燹王:“放她离开!”
“放什么,她早已是彩绿险磡之人。”燹王自信满满,明明头顶着一堆骷髅脑子,说话却根本不经过大脑,当着原无乡的面胡乱造谣:“是君权的老婆。”
“闭嘴!”我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就算记不住我的名字,好歹也称我一句修者吧!
原无乡闻言更惊讶,一时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问我:“你还俗了?”
我抬手指着他,气到浑身颤抖:“你也给我闭嘴!”
胡说八道什么!
“要入内叙旧吗?”燹王没察觉到我在后面太玄九崚都要抽出来了,热情邀请自己看好的保镖人选:“吾请你们喝茶。”
我听不下去了,率先走到前面,一把拽过倦收天,带着两人到不远处说话,丝毫不管燹王在后面喂喂喂挽留。
“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无乡问我。
“我还想问你怎么一回事,真的没发现我失踪了吗?”我无语,先下手为强反问他。
原无乡呃了一声,说以为我去远游了。
苦境的先天向来行踪不定,我确实不是第一次说走就走,一走数年不闻消息。算了,时间紧迫,不说那么多了。
倦收天收剑,听我和原无乡交流情报,我拜托他去帮我拿放在家里的藏品,打算以治愈圣树作为筹码,和燹王谈判。
“你不一同离开吗?”倦收天听完问我。
“待事情解决,我自会离开,现在还不是时候。”商清逸说的没错,燹王不是好战之人,这件事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虽不能阻止苦境侵略的事实,但减少个敌人或多个帮手总是好。
“吾知晓了。”原无乡点头,寒暄了数句,带着倦收天离开。
苦境的交情向来淡如水,或者说是对彼此的信任,已经到了不生怀疑的地步。
我看着双秀离开的身影,暗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一般留下离开的身影。
燹王看我带着两个超级保镖离开,却只有一个人回来,不可置信地往我身后看了又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看到这颗大头菜就无比生气,强行把我抓到彩绿险磡也就算了,到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指着他,一字一顿清楚道:“我叫玄随子,不是什么君权的老婆,你给我记清楚!”
“不重要之事。”燹王不知悔改,手在耳边挥了挥,似乎在挥掉我的话,接着道:“重要的是吾的超级保镖呢?”
我翻了个白眼:“早点睡吧,梦中什么都有。”
说完怒气冲冲地擦过他肩膀离开。
刚好和爬出来的临界法则错过身,看他一身狼狈的熟悉模样,我顿时了然为何方才燹王的态度这般正常。
——原来是你啊,燹王起床气的受害者。
在燹王手下当差的话,果然要具备非常的身体素质。
安心去吧,临界法则。
4.
双秀来过后,风谷来客也被救走了。
我还和救人者打了个照面,是苦境鼎鼎有名的素还真。
那时我在绿之晨和商清逸商讨起苦境三战之约的事情,就听到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倒地声,一个嫩黄色,眉带漩涡的白发男子闯了进来,嘴里还问:“有菜刀吗?有卖菜刀吗?”
商清逸看他状似疯癫的样子,不见讶异,语带玄机:“这是醉梅主人·玄随子。”
“什么主人?你有菜刀吗?”他突然凑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把手中的桔子塞给他。
素还真低头看手上的桔子,又看看我,又看看桔子,沉默片刻,趁我不注意一个抬手猛劈,把宕机的我打晕了。
晕倒前,我还听见他说:“滥竽充数,该打。”
我:……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等我醒来,风谷来客已然被救走。
我扶着剧痛的头,思绪恍惚一阵,翻身趴在软榻边缘,感觉有些无力。
素还真下手当真没有一丝留情,就之前一瞬的照面来看,他被绿丝侵蚀的极深,大抵是认不出人了。
身后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扶起。
深绿色的发丝落在我肩头,君权神授手上握着长杯,保持着视线低垂的姿态,将杯子压在我唇下:“喝杯温水缓缓。”
没有思考太多,我就着他的动作喝下一杯水,感觉头痛舒缓了些。
一杯水尽,君权神授抬手抚了抚我的后背,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有些昏沉。”我老实说,抬目观察四方,问:“这是绿之晨?”
“你的状况不宜移动,便让你就近休息。”君权神授放下杯子,扶稳了我,让我靠在他身上,直截了当问:“是素还真?”
那时候恶体在外与绮寮怨交手,素还真却失了踪迹,想来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人选。
隐瞒他无用,我点点头。
君权神授陷入沉思,思考片刻继续问:“他做了什么,你怎会被打晕?”
怎么着也算一个先天,莫名其妙被打晕确实很说不过去,但事实就是这样。
“……别问了。”我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真的没脸说自己居然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打晕:“商清逸呢?”
君权神授心思细腻,已然从我的面色上判断出事情原本真相,闭目一瞬,告知我风谷来客被人救走,现下彩绿险磡进入了戒备。
所以不能怪我吧,彩绿险磡都在你的盯梢下被人侵入了,何况是专职在修道上的我。
我用沉默的态度默默反驳,君权神授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抬手搭在我头上穴道轻轻揉:“可还有其他不适?”
深入发间的指尖温暖,轻柔而有节奏地在穴道上打着圈。我舒缓地叹了口气,觉得他的手法相当熟练,和我之前帮他舒缓神经的手法无二致,赞叹道:“果真是全知全能的君权神授。”
他低低笑了数声,轻微的震动透过胸口触动我的后背。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哪里不对,这温度,这熟悉的触感……我突然睁眼往后看去。
近在咫尺的双眼,若银月的色泽澄澈而平静,仿佛倾注了他的全部关注,错也不错地回望着我。
我一定是被素还真打坏了脑袋,不然怎么会现在才发现。
“怎么了?”君权神授略一挑眉,明知故问。
我:……
这场景,要是被彩绿险磡众人发现了,我是浑身张满嘴都解释不清!
“我感觉好很多了。”我默默一低头,错开他的手,往内侧挪了一点,尽量保持声线平稳道:“多谢圣痕者费心。”
“遥岚。”君权神授的语气很随意,任由我从他怀中退开,似乎完全没把我的窘迫放在心上,轻笑道:“你每次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唤吾圣痕者。”
住口!人艰不拆的道理不明白吗?
我忍不住恼羞地瞪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这家伙不是个工作狂,现下彩绿险磡因燹王之故变得繁忙,他倒是有空在这里调侃我。
君权神授并无意隐瞒我现今彩绿险磡动向,主动起身走到一旁,淡淡道:“阎王、赤王与燹王已兴兵攻打论剑海,吾之恶体亦同之前往。”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我猛然抬起头,有点僵硬地收紧手指抓住软榻边缘,看着神色慎重的君权神授,说:“燹王不是答应了原无乡的三战之约,怎会如此突然变卦?”
“你认为呢?”君权神授淡然回应我惊讶的神色:“此事本就非燹王一人可决定,联盟的存在,代表三方共识。赤王与阎王都主战,燹王即便有心,亦不能贸然反对。苦境的拖延之计,已无用矣。”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弄清楚阎王的事情,此时又多出一个赤王。
我当真有能力能改变什么吗?
“遥岚。”君权神授倾身抬起我的下巴,凝目深深地看着我,连同神情都变得冷峻,低沉而平静的道:“筹码握在手中太久不用,便会失去应有的效用。”
我抬眸看他,又缓慢垂下眼帘:“你已知晓?”
“彩绿险磡之内,尚无吾不知晓的事情。”君权神授承认了他已知晓我有能够治愈圣树的方法,只是看我失落,又叹了一声,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安抚:“只是这还不够。”
不够?
如果说这个方法都不能够让燹王回心转意,我所谓的筹码,也全然是空话。
我慢慢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君权神授耐心的等,拇指轻轻蹭了一下我的嘴角。
粗糙的触感,唤回了我的神智,我意识到了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若说他早就知道我有办法治愈圣树,更知晓我的筹码不足以让苦境脱离烽火,那么他一定有着能够打动燹王的办法。
我别过脸躲开他的手,扶着软榻坐直身体,头部传来隐隐的痛感让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举止艰难,缓了好久,我才开口问:“为何要告诉我此事?”
君权神授没直接解释,而是问:“你认为呢?”
我思考着彩绿险磡一贯的行动调性,开口猜测。
“燹王不喜战祸,想来圣痕者也是这般想吧?”
“唤吾君权即可。”君权神授在回答前先纠正了我的称呼,看我略微无语的神色,竖起手指在唇间轻轻一抵,语气沉稳:“太过拉远你吾的距离,对你并无好处,你该明白作为彩绿险磡圣痕者和作为君权神授的区别。”
我更无语,称呼有那么重要吗?就不能先说正事?
我古怪的看着他,“君权,可以了吗?”
他轻轻勾起嘴角,语调含笑,声音柔和得像含了一口醇酒,“站在彩绿险磡的立场,无论燹王作何种选择,对吾等都没有任何坏处,况且以目前战果来看,苦境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你未免太有自信。”我不免气闷,很想逞强回他一句:古往今来有多少组织想侵略苦境,下场又如何?前车之鉴,想来有不少可以让他参考。
好在理智还在线,我没有贸贸然反驳。
“事实如此。”
话是这么说,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彩绿险磡确实没有非战不可的必要。称霸天下的欲望需要相对应的野心,明显燹王并无这种野心。只是燹王和阎王的兄弟情义在前,燹王决意要支持阎王,才会做出进军苦境的决定。
战火总是伴随着牺牲,而不必要的牺牲,不是君权神授的首选。
守护彩绿险磡,才是他的责任。
何况从私心上来讲,他并不想和眼前人立场相背。
“所以你根本无意阻止。”我有些泄气,本以为待在这里能有转机,结果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
“吾的职责是辅佐燹王。”君权神授语气稍顿,话语一转,仿佛在我面前垂下了一个诱饵,更为明显的提醒:“而燹王的决定,会随他在意的人的重要程度而变动。”
我注意到了他话语中那句‘在意的人’,抛开阎王不谈,难道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左右燹王的决定?
“你是说……?”
“机会就在眼前,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在上面写下一个‘哑’字,语调低沉,像是肯定我的猜测一般:“燹王心仪之人。”
我:……
所以在战争如火如荼的现在,燹王你还分心去谈恋爱了吗?
不愧是你,大头菜王。
我无语,往回抽手,没抽动。
君权神授抓紧我的手,垂目看着我,眸色深深:“你要如何报答吾的消息?”
什么?这情报是收费的吗?你怎么不提前说?
我目瞪口呆,修道者两袖清风,彩绿险磡发的工资都被我拿去保养武器了,分文没剩。
一时摸不准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我不由得试探吐槽:“……乘人之危不是好习惯。”
“吾可从未说过吾是正人君子。”目的达成,君权神授松开手,游刃有余补充:“你欠吾一个人情。”
赊账是吧,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感觉更无语了,总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就不信以我完全不存在的人脉,君权神授能从我身上换一个怎样值当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