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大笑的拉着宵跑路,顺便趁着店家不注意,朝他框里丢了一块碎银。
宵看到我付了钱,不明所以,便问我:“为什么要跑?”
不是付了钱么?
我牵着他,忙中回头笑道:“傻瓜,因为有意思啊。”
天空明净如洗,晚霞照得满天光华绚艳。山村小镇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缎,我夺过宵手上的瓜皮,往后一丢,看店家急急避让,更是笑得大声:“快跑啊。”
“好。”宵好似被我的笑声感染,快速往前一步,猛地梏住我的腰,提气一跃,三两下消失在原地。
店家眼看追不上,跺了跺脚,遥遥朝着我们怒骂:“夭寿鬼,别让恁爸再看到你们!”
宵一手搭在我后背,闻言疑惑:“他为何说他是我的父亲?”
从定义上解释,他的父亲应该是创造出他的夜重生。
“哎呀,这是脏话,不要学。”我懒洋洋地扒着他肩头,指了指一旁的山头道:“去那边吧,那里角度好,可以看见今晚的烟花。”
“嗯。”宵调整步伐,往我说的地方跃去。
呼啸的山风吹低野草,夜色降临,远处的山峦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层次不清,天空中唯有明月依旧清寒。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烟花比想象中的更加普通。但对从未见过烟花的宵来说,绚烂而转瞬即逝的美好,已经足以让他惊叹。
我曲起一条腿,撑着下巴扭头看宵。
他很认真,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完全被远处盛放的烟火吸引了注意力。
烟火的色泽在专注仰头的人脸上渲染出梦境般的绮丽,他的黑发柔和地垂在肩头,眼底似落着光。
刹那而永恒的画面,随着轻眨的双眼,刻入心底。
我慢慢回过头,去看他眼中所见的风景。
“逢君。”
低声的呼唤,融入风中。
宵从烟花里收回视线,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轻轻收紧,他倾过身子,黑发滑下肩头,冰冷的温度落在我唇上。
这是……恋人之间表达喜爱的方式。
烟花的嘈杂声远去,墨黑一片的天空,硕大的圆月光辉如明镜,光辉流溢,泻出山河倒影。
我闭上眼,侧过头,轻轻抿着他的唇。
仿佛时光就此停下,静谧的世界,单薄的只能容下两人相依的温暖。
5.
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
我按着狂跳不停的眼角,思考着那句俚语怎么说来着?
“嗯……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
我异常的动作,引起了一旁穿外衣的宵的注意,他走过来把我卡在外衣里的长发拉出,问我:“逢君,你在念什么?”
“迷信的话啦。”我放下手,和他一起收拾起这段时间买的零碎杂物,问:“出来许久,要不要回一趟凝晶雪峰?”
这几天买的东西太多,急需找个地方存放,而且他看起来有些想回去。
宵点头:“嗯,我担心雪枭。”
也是,这段时间不在家,不知道那只肥肥胖胖的鸟饿瘦没。
稍微聊了两句,我将袖中的银袋交给宵,让他去付这些天的房费。
出来那么久,总得让他有些银钱的意识,以后才不会被骗。
一两银子买一百个圈套!太奢侈了!这种对银钱无常识的思绪一定要改过来,我赚钱很难的!
我顺势走到客栈门外晒太阳。今天的阳光相当其猛烈,在凝晶雪峰长期不见光亮,趁现在晒晒也好,反正不会晒黑。
眯着眼睛在门外伸了个懒腰,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吵吵嚷嚷的呼叫往这个地方传来。我正打算让开位置给别人避过,没想到那人一把扑上,我唔的一声,腰腹瞬间受到来人重创。
哪……哪个不长眼睛的夭寿仔,连你死国大名鼎鼎的魖都敢撞。
我扶着腰,一把抓起抱着我的腰的灰色身影,定睛一看。
啊?圣踪?
怎么会是你?你这副乱糟糟的流浪汉造型是在做嘛?这又是什么我不懂的人类艺术行为吗?
“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包子!”蜂拥的人群冲到我面前,圣踪一下子绕到我身后躲起来。
“我饿,我饿……逢君,逢君!”他抓着我的腰哆哆嗦嗦,说着还在吃手上沾了灰的包子。
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我连忙抢过他手上的脏食物,一边按住他,一边对来人道歉。
“抱歉抱歉,这是我的熟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圣踪挣扎的很厉害,我只好先拉住他的手腕,从怀中掏出备用的钱包递给众人:“这里有一百两,多的就算我赔给你们的道歉礼,实在抱歉。”
我态度太好,加上出手阔绰,众人不好再计较,接了钱离开。
事情解决,我回头看在我后面咬手指的圣踪,不免头痛,抬手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问:“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逢君,逢君,我饿,我好饿。”他一把抱住我的腰,头在我胸口蹭来蹭去,“我饿,吃东西。”
“好了好了,别蹭了。”我用掌心抵住他的额头,轻巧推开他。
还好为了路上方便,我带了一些干粮糕点在身上。伸手化光,香甜糕点出现在掌心。
圣踪劈手夺过,直接塞在嘴里猛吃,毫无形象。
我趁机摸向他的经脉。
一道内力透入,发现圣踪经脉紊乱,好似被某种玄音重创了脑识。以圣踪的身手,是谁能够重创他如此?况且为何会孤身一人,剑子仙迹呢?
我有些疑惑搞不清楚状况,看他吃完手上的糕点,又抱上来祈求:“我饿,逢君,我饿。”
说来心酸,追他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他,以前圣踪可是连手都没给我碰过,好一个高岭之花。
现在高岭之花变成脏娃娃了。
虽然已经分手有段时间,但看以前的情人如此,依旧心有不忍。
嗯,但心有不忍归心有不忍,我现在名花有主了,少吃我豆腐。
我闪身从他臂弯中退开,从袖中掏出手帕,塞到他手里:“你先擦擦脸。”
圣踪看看我,又看看手帕。看看手帕,又看看我,接着把手帕往嘴里塞。
我:……
惨了,这疯的程度有些严重。
我连忙从他嘴里抢下手帕,教训道:“别什么都往嘴里塞啊,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圣踪含糊呜咽,高大的身形缩起,看起来无比可怜:“我饿,我好饿,逢君。”
我是什么当老妈子的命吗?
丢掉沾了口水的手帕,无奈掬起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脏污和嘴边的糕屑,连声安抚:“好好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不过要等宵出来,要是把宵丢下,他难免会想东想西。
说到底,宵才是我现在的恋人。
圣踪早已成了过去。
熟悉的容颜慢慢出现在我的眼底,依旧清俊出世,只是眼神中混乱和懵懂,扰乱了他本身的仙风道骨。
得到满足后,圣踪乖巧友好地蹭蹭我的手,灰白色长发缠绕入指尖。
“可忆与君……”
我没听清他嘟囔什么,停下手问:“你说什么?”
圣踪捏着我的衣袖,含含糊糊地低声念:“可忆与君闲临水,逢梅两三花。去也无计,寻也离愁,不如莫遇,好梦最难留。”
我一怔。
“你为……”为什么知道我独自一人时,唱的诗词。
分手后,我有段时间都很失落,常常在笑蓬莱醉酒。
那日,我在廊桥下依水唱着:“满目飞花蒙日月,圣流不可寻。一襟芳思,白波东逝,蝶梦无踪,多情相思苦。”
满目飞花蒙日月,圣流不可寻。一襟芳思,白波东逝,蝶梦无踪,多情相思苦。
可忆与君闲临水,逢梅两三花。去也无计,寻也离愁,不如莫遇,好梦最难留。
原来,他一直知道。
片刻的愣神,宵已经从客栈内部踏出,看到准备往我身上靠的圣踪,身形一止。
“他是谁。”本能感觉到威胁,宵声音冷冽,带着莫名的杀气,一如初见时的神情。
圣踪本就疯疯癫癫搞不清楚情况,一看到别人对他摆出含有攻击性的眼神,瞬间起肖。
“啊,坏人!有坏人!我怕,我怕!”
起手落招间,一道磅礴内力自我背后袭来,我反应极快,一个回身,与他对掌。
周围轰然一爆。
“逢君!”宵飞跃过来,接住我后退的身形,他看着我唇间溢出的黑色血渍,顿时紧张:“你中毒了。”
“无事,魖族的血液是这个色泽。”我如临大敌,皱眉往烟尘中看去,方才还在此的灰色人影已不见,“圣踪人呢?”
宵抬手擦掉我唇间的血渍,回答:“往东方逃了,要追吗?”
嗯,我应该追吗?
小心翼翼偷看宵一眼,他立马回看过来,眼底还存着方才没有彻底消散的冷凝。
哟西!这种重任就交给剑子仙迹吧,圣踪是他的好友,他有责任处理圣踪的事情!
说曹操,曹操到,剑子仙迹急急而来。
白色道袍人影一降落,便看到我和宵,他愣了下,完全没想到会在偏远山庄遇到熟人。
说起来这个家伙还曾经是我和圣踪的红娘来着,算了,往事不提也罢。
剑子仙迹无暇谈笑,难得神色正经地走上前,看我伤势便知道情况:“你与圣踪动过手了?”
“是。”我点头,按住宵有些不安的动作,简略道:“他经脉紊乱,似被某种玄音重创脑识,导致行状疯癫。不过他能认出我是谁,应当还有一点清明。”
“哦。”刚被圣踪打了一顿,根本没被好友认出的剑子仙迹内心不免吐槽了一句对方怎么重色轻友。
剑子看了看我旁边拽着我的手不肯离开的宵,挤眉弄眼:好友,能帮忙抓人否?
我朝他翻个白眼:看下现在的情况好吗?旁边醋坛子翻了,我要哄人。
剑子白花花的眉毛一垂:好歹也嘛是前任,死国里面有没有办法处理圣踪情况?
我撇嘴,示意他快点走:你也知道是前任……死国的魔法师可以办到,但现在死国大门关闭,我回不去,爱莫能助。
剑子仙迹内心吐槽重色轻友*2,无奈一甩拂尘:“事情吾会处理,便不打扰你了,请。”
“圣踪往东方去了,好走不送。”我摆摆手,让他赶紧消失,别想呆在这里吃我和宵的瓜。
剑子仙迹卖萌似的朝我瘪嘴,转身往圣踪离开的方向追去。
碍事的人消失,我轻咳一声,对旁边的宵道:“我们也走吧。”
“去追那个人吗?”宵可能以为我要一同去追圣踪,站在原地不肯动,淡蓝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我:“你身体受损,需要先补充能源。”
“无妨,只是小伤,休养一段时间便好。”
我怎么敢当着现任的面去追前任,是说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我分明什么都没做,这修罗场的气氛从何而来?
宵闻言,看着我思考了一会,忽然出手点住我的穴道。
“宵?”
这是什么情况?
宵没有回答,比划了一下,一手揽着我的肩膀,一手固定在我膝盖弯后,将我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去休养。”
额……也行吧。
宵一直都很单纯,偶尔展现这种强势行为,还挺新奇。
完全把前任圣踪抛到脑后的我,此时此刻满心只有宵此刻可爱的模样。
他很着急,行动更迅速,不到中午就到达了凝晶雪峰。
雪峰之上依旧一片洁白,宵把我放下,同时解开了我的穴道:“雪峰到了,你可以休养了。”
嗯,那当真是小伤,甚至不用调息。
不过宵是第一次见人受伤,紧张该然。我从袖中翻出药丸吃下,盘坐下|身运功催动药意。忽然,随着我内力运作,身上的银铃骤裂。
我睁开眼,从怀中掏出银铃,上面有一道裂缝,是方才动手时被圣踪波及损坏了?
一直注意我神色的宵,看我表情不对,开口问:“怎么了?”
“嗯,死神赠与之物损坏了。”我把银铃递给他看。
宵接过来看了看,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单纯道:“坏了,不能维修吗?”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死神留给我的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但就以他的性情来看,多半有鬼,现在莫名损坏,我担心会造成什么变故,“算了,担心无用,兵来将挡,等事情发生再说。”
“很严重?”宵将银铃还我,问道。
说是严重……不好说,主要这个银铃有什么功能我根本不知道,更无从应对。
我收好银铃,沉默片刻,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不管怎样,若有一天我身上出现了什么你无法处理的问题,你就往万圣岩寻找一步莲华。”
很少看我有这般慎重的态度,宵专注而执着追问:“什么问题?”
“无人能理解死神。”毕竟是死国之神,惯来以游戏喜欢考验人性。无论是我还是天狼星,甚至是整个死国,这个世界,都只是他指尖的棋子罢了,他不在乎棋子怎么想,“这个东西在我身上很久了。奇怪,我以前丢到火山都没事啊,为什么会被圣踪打坏,什么情况?”
“我去找圣踪。”宵的思维很直接,他认为既然东西是圣踪打坏的,就该去找圣踪麻烦。
“……”我哪敢让你去找他啊,刚才见面就不太妙了,何况现在圣踪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想在旁边大喊[要打去练舞室打],太掉身份,我拒绝这个画面。我连忙阻止:“不用,这个事情或许与他无关。”
在我脸上看出了犹豫,宵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你分明知晓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却不愿意我去寻他,为什么?”他声音很轻,带着莫名情绪,似乎是失落:“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你担心他,他比你的情况更重要?”
“我不懂,完全想不通。”
虽然他以往经常这般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我的事情表现出明显在意的样子。
是说从他看到圣踪开始,给人感觉就有些怪怪,这个态度,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弯身凑到他面前,假意地嗅了嗅,开玩笑道:“哎呀,好酸的味道,你吃醋了?”
又是不明白的话语,宵摇摇头,“醋,那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吃它。”
哈哈哈,好可爱的反应。
我朝他伸出手,宵盯着片刻,慢慢伸出手搭在我掌心上,然后握紧。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追问。
“吃醋只是一个情绪上的形容。你在意圣踪,是因为我曾经恋慕过他,与他是恋人吗?”对宵不能用太高深的语言,他会无法理解,是以我抿出笑容,笑眯眯的拽过他,和他散步在雪原之上。
“他能理解你的话语,能回答你,我做不到。”
宵果然听到了圣踪的那句回复,他眉头皱起,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腔:“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压在这里,让我的躯体受到损伤。”
我的嘴唇用力抿住,赶紧压下嗓音里的笑意。
这时候笑出声来就糟了,宵会冒出其他更多的问题。
轻咳一声,我还是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这就是吃醋,你在意我,不愿意让我对其他人有喜欢的情绪。”
宵愣住,喃喃道:“这就是吃醋……为什么我会吃醋?”
“因为你对我,已经有了我对你那样的感情。”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居然成功了,我果然是死国里面最伟大的魖,光凭这一点,我可以吹一百年。
宵反应过来了,他停下身形,直直地看着我:“我……喜欢你?”
他身体里面,有了人类才有的感情。
“哼哼~”我简直压不下嘴角的弧度,高高翘起,连连点头道:“是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恋人了,宵,开心吗?”
“我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吗?”宵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淡蓝色的眸子,浮动起浅浅的涟漪,温软又朦胧,“逢君,我现在,成为人类了吗?”
“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呢?宵,你是奈落之夜·宵啊,是我的恋人,从今往后,我唯一钟情的所在。”我松开手,转而捧住他的脸,轻轻抵在他额间,“宵,你明白吗,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带走我,你对我来说,独一无二。”
自此之后,我不会再对其他人动心,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唯有你。
世上,唯你而已。
宵伸出手,动作很轻的碰了碰我的脸,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停顿片刻后,摸上了我的唇角,“独一无二……我好似明白这种感觉了。”
眼中的颜色柔软好像要融化,宵捧起我的脸,随即慢慢地垂下了头,冰冷的唇触在我的唇间。
“是这样吧,恋人的喜爱……”他呢喃着,重新蹭到我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不管他为何来到这个世间,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唯一清晰明白的是,他对另一个人来说,是特别且无可取代的存在。
这就够了。
我抬手揽住他的肩背,嘴唇微微张开,教导还很生涩的恋人,如何才是真正的吻。
一片细小的雪花飘下来,打着转,缓缓落在纠缠在黑发里的手指,片刻后化成水,融进发中。
细碎零落的白,纷纷扬扬,掩住雪地之上互相依靠的身影。
永恒不变的冰冷雪峰,唯有心依旧灼热。
“逢君,你会永远不离开我吗?”
“在时间消失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