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停滞的近乎静止。
光线彻底消失,黑暗中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我安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你比以前重好多,这些年你到底吃了什么,才长那么高。”
玉离经:……
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彻底习惯了对方这种随时随地能破坏气氛的性格,甚至能在这种境地下,笑着开口:“却愁,你非要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嘶,虽然语气温柔如常,但总觉话语中还有其他情绪在。
我赶紧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忘记刚才的话。
可惜已经没用了,他松开手,房中烛火骤亮,印照他眼底明显的‘待以后再算’的神色。
“咳咳,心情好些了吗?”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带开话题,顺便从箱子上下来。
“好很多了。”他看我想浑水摸鱼的表现,脸上笑容更深,深的我惊出一身冷汗。
“哦。”我呐呐地应了一声,别开眼神,轻咳一声,“关于你方才说的话……”
他深深看我一眼,终于没再追究方才的事,顺着我的话语将话题延续,“现下只是猜测,吾打算再寻凤儒尊驾一试。”
“也好,总归是一个办法。”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我,最好快点跑路,当下就想搬走箱子开溜。
他阻止了我的动作,抬手将箱子化光收起,“这个,让吾留着吧。”
嗯?留箱子做什么?
我朝他递出疑惑的眼神。
玉离经:“哈,作个纪念呀,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途。”
是能派上什么用途啦,我无语吐槽:“你的兴趣越来越奇怪了。”
玩笑话语说过就算,正事还是要继续,他动身去找凤儒无情,我趁机跑路,打算近期都不要和玉离经单独相处了。
3.
后来又发生许多事情,世事流转,玉离经身世之迷终于爆发,遭受渡月桥裁衡阅千旬等人逼问。危机之刻,君奉天出面,忽出惊人之言,道玉离经乃他与玉萧的孩子。虽是如此,德风古道主事一职仍受众人所指,皇儒便让敬天怀与玉离经一决,胜者继任主事之位。
所幸最终玉离经更胜一筹,在德风古道其他支部和武林人士的见证下,重领德风古道主事一职。更有皇儒无上的保证,将为玉离经驱除身上鬼气。
见事情顺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略一侧眼,朝望过来的玉离经悄悄一笑。
他抿着唇,同样对我露出笑容。
偷偷围观的其他儒门之人,各自交换八卦的目光。
夜间晚宴。
一笔春秋掌门庭三帖抚着胡子,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冷不丁开口:“事情结束,你在外亦游走多时,还不回归本门吗?”
呃……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是说一笔春秋的人都闲不太住,除了我以外,系雪衣学长同样常常在外,怪不得掌门怨气如此之重。
我挠了挠脸颊,控制不住的回头,想去看一眼玉离经。
“看什么看,吾在和你说话,你看哪里?”庭三帖冷下声色,面上神情更严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倒是不难回答,只是为什么你们都不喝酒,都在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无辜成为众人眼神中心的我,叫苦连天。
“嗯……这个,我……掌门……”我还是有些担心玉离经,他重接掌主事之位,按理来说我应该能安心回一笔春秋了才是,可是就这般回去,我好似又不能。思来想去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道:“再过两天……”
“不准!今日就与吾回去!”庭三帖意外的坚持,说着更要动手把我带回去。
“好了,没完没了!”在大殿上飘来飘去的皇儒无上终于没忍住开了声,“没看到人家小情人还想相处一段时间,非要做这个坏人拆散他们做什么!”
……
虽然皇儒无上的声音很严肃,但怎么都消不去话语中看好戏的情绪。
还有,什么小情人,谁和谁?主角之一是我,另一个是谁啊!离经吗?
我苦着脸,“皇儒尊驾莫说笑了……儒门如今诸事繁忙,我作为儒门一员,应当……”
“啧,你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迟钝!分明信物都交换过了,还不承认!”皇儒无上打断我的话,继续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吾看现在人员也齐,免得之后奔波,今日便将事情定下。”
是定下什么啊!
我下意识捂住手上的戒指。
这个信物,明明非是那个意思……纵然被调侃,我也知不能任由他人误会我与玉离经,这在开始确实只是一场刻意为之的信物,但时间诺久,此物意义对我已然不同,可应该怎么解释,他们才会听?
“尊驾别开我和离经的玩笑了。”我脸上苦色更甚,略是小声的辩解:“哎呀……我要怎么说,离经,离经,你快开口呀。”
我忍不住唤一旁捂着嘴偷笑,显然同在看好戏的友人,急切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开口解释。
再这么下去,他当真会被我耽误名节。
嗯……是说男子中有名节这回事吗?
算了,不管了!
我着急的原地转来转去,百口莫辩。
“咳咳。”玉离经总算开口打断众人对我的围观,神色看似颇为慎重其事,可惜双目中的笑意依旧让他看起来毫无正式之感,“别开却愁的玩笑了,她当真不擅长此道,稍后可会落荒而逃。”
“离经!”怎么你也在取笑我。
“明明你也想知道她怎么想,何必装模作样,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都这样慢吞吞吗?以后被人追走,你小心后悔莫及。”皇儒哼了一声,在殿上飘得更加欢快,又瞬移到庭三帖背后赶他:“走走走,这只已经是德风古道的人了,没吾允许,不准带走她。”
“尊驾!!”
读书也好,练武也罢,我向来游刃有余,却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调笑,一失控之下,干脆扶额化光而逃。
众人待人消失了,才笑出声。
玉离经见状无奈摇头,朝上方的皇儒说道:“你看,真逃了。”
皇儒闻言,厉喝一声:“放肆!你这是在怪吾!”
可惜在场众人都不觉得他生气,反而是调侃更过。
庭三帖收起那副硬装出的严肃神情,摸着胡子哈哈一笑:“别怪吾没提醒你,却愁丫头在一笔春秋可是很受欢迎。可惜过往不知是谁,教了她奇奇怪怪的话术,让她一张好人卡发遍支部上下。”
教人奇怪话术的罪魁祸首,玉离经眼中笑意更重,丝毫不隐瞒道:“毕竟是吾在意的人,吾自要步步筹谋,小心会慢人一步呀。”
“待你追到再说吧。”皇儒毫不留情的拆台,从光球中发出一道轻微掌气,推向玉离经,“赶紧去追,要办喜事了再来找吾为你们主婚。”
“哈。”玉离经抬手捂住唇,温和一笑,才回身朝众人欠身,“吾先离开一步,请。”
“快去。”皇儒恨不得从光球出来,在殿上催促的赶人。
玉离经转身化光,往明却愁离开的方向而去。
*
离开了宴席,我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墨蓝的天空繁星如河,一望无垠,分明是安静的画面,却不知为何,让我思绪有些混乱,不由得握住了指间的玉戒。
细细的沉绿戒指,在我的拨弄下,离开底部分寸。
“却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从天空收回视线,回头望去。
淡紫色的身影迎着晚风徐徐前来,发冠之上的装饰摇动,更衬得来人华贵而典雅。玉离经转眼间来到我面前,视线下滑,注意到我握着手指,指尖正紧攥戒指,便将手放了上来,轻轻将离开的戒指推回原位。
做完这些,他转向握住我的手,拉我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最近诸事繁忙,尊驾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些,你生气了?”
因为他的举动过于理所当然,我一时忘了反应,待他坐在我身旁,才会过神来挣脱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双手交叠盖住。
刚才的接触,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却愁。”他自然地收回手,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无事……”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我摇摇头,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甩开,开口道:“我……是不是该将此物还你?”
这个戒指,当初不过是为了让离经的父母安心才戴上,没想到会造成今日的误会,现下或许是机会,让一切回归正轨。
玉离经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耳语一般道:“你不是说过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现在非是往日,那时的我不过是小小的儒生,可他现在已是德风古道的主事,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不在意,而坏了他的声誉。
我欲言又止,为难非常。
“何况,将此物留在你身上,吾也有自己的私心呀。”
嗯?私心?
我被转移了注意力,侧头去看他,想都没想的问:“什么私心?”
哈,果然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玉离经眯起眼睛,语调依然温和:“却愁,你有倾心之人吗?”
这话题未免变得太快。
从未想过的事情骤然摆在我面前,我一时愣住。
四方修行许久,在苦境中,勉强算得上先天的年纪,可不曾有过感情的经历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更因为陌生,心头难免浮现些许羞涩。
皱起眉压下心间莫名而奇怪的躁动,我勉强冷静开口:“现下神州动乱,实不是谈论感情的时机,我暂时无心于此。”
“哈,是暂时,不是一直吗?”不知道我说的话那部分取悦到了他,玉离经弯起嘴角,神情温柔:“却愁,你还是这般单纯可爱。”
又是这样的形容,真的很好奇,我在他眼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形象。
我有些无奈,“你带开话题的举动太明显了,离经,我是认真在问你。”
“吾也是认真的在回答你呀。”玉离经声音微低,月弦一般的眸子凝视着我,神态缱绻,“战乱总会结束,那一日到来之后,你会想做什么,你有想过吗?”
以后想做什么?
我沉思了一下,大概会回到一笔春秋继续修上,偶尔出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我如实告诉他,顺口反问了一句:“你呢?”
“吾呀。”他抬手,拂开被风吹到我脸颊上的碎发,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认真对我说:“吾想与你在一起。”
嗯?
与我在一起?
我抬头看他温和儒雅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永远和煦地恰到好处,对谁都和颜悦色,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仔细想想,我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
“但你是主事,不能和我回一笔春秋吧?”
我实话实说,他嘴边的笑容缓缓地碎了。
这下换玉离经感到无奈。
他下手狠狠捏了我的脸,然后才收回手,语气重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还是这般迟钝。”
我捂着脸颊,莫名其妙,没有过多细想的反驳:“你又说我迟钝,到底哪里迟钝了,你说清楚。”
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一直很聪明的好吗?要不是出门没带试卷,我非得让他看看我的分数不可。
“你自己想。”玉离经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连吾都有些可怜吾自己了,为何偏偏遇上的是你。”
“玉离经!”
我抬手不满地拍了他一下,明明就是他抱怨我迟钝,怎么反过来像是我的错?我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哈,现在不生气了吧?”他没有再说我听不懂的话题,转头看向天空的月轮,笑道:“吾很久未和你一起看过月色了。”
自我来此之后总是繁忙,确实很久没和他这般单独相处。
我同样抬头,与他看向同一轮明月,声音似被风吹散,“是啊,如果一直这般平静,我能闲下来天天和你看月亮就好了。”
这人……
分明迟钝,有时候却能说出这般令人动心的话。
玉离经笑笑,忽而调侃我:“吾以为你会更愿意将时间花在修习上。”
这嘛……说的也是。
不愧是从小就认识的人,他对我的了解,比其他人更甚。
我笑出声,想想自己好似无法反驳,便道:“毕竟和你有那样的约定啊。”
一句承诺,穿越恒久的时光,落在同样沐浴在月光的人身上。
玉离经神色再次温柔下来,他静静的看着我,低沉似春水的声音,缓缓溢出唇畔,落在我耳旁。
“白首之约。”
我与他的白首之约。
“是啊,白首之约。”我笑着,同样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的重复。
无论身在何时,无论身在何地,永远不会遗忘的诺言,亦决不食言。
我和他的约定。
月色的光芒安静而缱绻,夜风将我与他的视线吹落同一处,愈加靠近的身影,在簌簌的声响中,被铺天盖地的影子掩埋。
我低头,错开的身形,没忍住撞到他肩上,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
玉离经:……
嗯,习惯了,当真习惯了,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他干脆侧身更贴近我,让我好好靠在他肩头上,无奈道:“你酒量向来不佳,若是困了,便靠着吾休息片刻无妨。”
“我眯一会,等下记得叫醒我。”毕竟认识了很久,我对他早就没了对常人的距离感,自然不会想到我可以回房睡觉这回事,蹭了蹭他的肩头,干脆的闭目睡去。
玉离经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笑着应承。
月色下,相互依靠的身影,他将头轻轻靠在怀中人的头顶,深深叹一口气。
路长且深远呀。
背后屏住声息偷偷围观的众人:……
——明却愁!好迟钝的人!
算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散了!
围观的人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