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泱心中暗叹,又按下心绪,不再执著于这刺耳的称谓。
她行至一处山河图卷前,轻摁了一隐蔽之处,图卷后方有一昏暗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她敛起广袖,紧握住身侧郎君手腕,牵引着他走进去。黑暗中一切变得更加静谧,宋期除了一开始进入密道时身子有些紧绷外,一路上皆温顺跟着,赋予了女郎莫大的信任。
他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强制自己清醒着。
重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停留在这种阴暗幽深的环境中了。
前世最后的日子里,在临死那夜小窗外的月色与大雪前,他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月有余,日与夜的更替,时间的流动在那段时间仿若静止,亦如永恒,起初尚能根据狱卒送饭的次数判断时日,后来……刑罚是日常,甚至有些时日连简单的汤水都断了,时间的判断越发模糊,视力消退,不知何时起,他开始惧怕黑暗密闭的环境。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什么从眼前轻柔落下,“睁开眼睛吧。”
他恍惚间睫羽微颤,呆呆望向声音的来处。
身侧女郎站在亮堂的屋内,手里握着那方遮目的布帛,对他笑着:“宋郎君,有些熟人你得见见,日后,我们便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了。”
他随着她的眼神看向下方,呼吸停滞一瞬,是曾经与父亲并肩作战的叔伯们!
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宣威将军张丰知开口替他解围:“三郎,莫不是不认得张叔了?”
宋期不可置信般上前几步,哑声哽咽道:“张叔叔、蒙伯父、旭叔叔、吕伯伯……,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北望堂内十数个靖远侯生前好友兄弟围在一起,低声劝慰他。话中不免提到靖远侯,又惹得众人叹息拭泪。
待得众人好不容易平静心绪后,旭泱倚坐在上方圈椅内无奈笑笑,朗声道:“各位将军,以后还有很多日子相处呢,且冷静些。”
女郎碧玉年华已是战功赫赫,一身本事西南众人无不心服口服。她一开口,堂下瞬间静谧无声。
她又示意宋期回到身旁,正色肃穆道:“如今府内鱼龙混杂,朝堂危机四伏,隐有乱世之象。从今日起,宋期是我公主府的谋臣。人前,宋期是本宫的侍君;人后,各位将军面前,他是本宫的私臣。诸位对宋期的爱护之心,本宫知晓。日后,见宋期便如见本宫,宋期所行之事,皆是本宫属意,诸位可记得?”
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紫檀木牌,示意给众人,“此牌为我亲制,上刻“影”字,这便是宋期在外行事的身份了,诸位,可要记牢。”
宋期双膝跪地,掌心向上郑重接过木牌。
“如今,本宫遂了你的愿,便让本宫看看,你这位谋士的本事!”
宋期低声答是,又恭敬叩首。
堂下众人皆已明白旭泱所言,如此确是最好的处境了。
又不禁让人可惜,自古至今,私臣的身份多为朝堂官员所不齿,如今宋三郎的身份,若有一日侯府翻案,恐怕也无法入仕了。
这般道理,宋期自然知晓,可奇怪的是,他心底却并未有什么遗憾。
他甚至有些卑劣的想,从此,便是殿下身后的影子,是殿下唯一的私臣,哪怕到死,都不会再被殿下抛弃了罢。
情之一字,起心动念,销魂蚀骨。
众人又交换了最近的讯息,随后悄声离开,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