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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0章 怀璧其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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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鹄沉声,面色却似比来时还更白上了三层,蘅芷自他的眸中却只窥见一片探不到底的玄色深渊,自忖无趣,想来他纵是熬夜,面色......却不致如此难看。

待见到那梅老板将走未走,还欲转回身来再问,颜鹄对着她,径直开口,便极不客气地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若要金珠我颜府有千斛数,你问完了,便可以走了。”

“走走走---”梅老板挥舞着她那只玫红纱绢,扬声笑得肆意漫然,扭着并不算细的腰肢一步三摇地,回转卧房去了。

临去前,还留下一声好模好样的巧笑细吟:“公子给了银钱,且足矣补上那前日酒钱不说,今日被两位翻窗所破坏的门锁,一样可以补偿,又给了妾身使唤这些打手从人们的银钱,妾身若再不走......便是看不起颜公子,同钱过不去了......”

纤声细语,如风飘散。

赫连蘅芷猛然想起,前日,是颜史夫妇的祭日。

五年前的前日,阴雨缠绵,颜鹄开门立府。

繁纨巷满街都知他是个死了娘爹的孤儿,连一向与颜史亲近的那些朝官,也对这清冷雨夜里斩衰一服的孤儿未展一顾,针芒相对之朝臣,更是不惜以世上最为恶毒狠厉的字眼,指斥他道:

“区区七岁童儿,岂可谏言朝事!”

“我看......他不如回家抱着爹娘牌位哭去比较靠谱!”

“哎哎哎!都怎么说话呢!人家颜氏一族好歹也是千年的世家,百足死而不僵,能那么容易便被你给说死了!再说!人小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变成个女儿身!那颜氏......再出个娘娘出来,你如此言议,可还要不要性命活了!”

满街奚落之语,无人肯对着这个才死了亲爹亲娘的孩子回顾一眼,即便是如今的天子......依然畏惧于他的父亲颜时平素执起史笔时尖利素冷的字字骨刀。

史书如笔,鲜血着骨,蔓草如殷......

唯有皇长子云寰顾他一眼,对他击掌道:“我有御酒!你有故事吗!”

颜鹄懵然望向他的眼眸忽地生出一丝侥幸中的庆幸,听着云寰背对着自己一一地赶走了那些冷漠放肆的朝官:“孤以皇朝长公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后退三尺!”见百官后退三尺,又且骄傲地放言放荡道:“非议是非于他人府门前,不是君子作为!尔等清退!”

那一日,颜鹄在迷迷茫茫的夜雨中,被云寰拉上了青山。

云寰问他的故事,他百醉失态,仰躺在自己身下的皇长子胸口臂弯,失出一声离索的苦笑:“落难之人,岂会没有故事。”

云寰翻身起来,指着尚未曾躺得舒服的颜御史道:“好兄弟,快说与我听!”

颜鹄飞转思绪,渺声讲道:

五年前,阖闾宫内笙舞台。

舞乐飞旋,一个个单字成节的音律看似孤零,实则围绕着帝王身前不足三丈之处一座半尺高的高台,绕影飞旋着自成一曲的旋律,悄然入金幕。

今日,乃帝王寿诞,天下人同贺新禧。

舞台上,乐工琴姬们悄然收弦,场中瞬时静默了一小半,而座下帝王却浑然不觉,扯着坐在右手的皇后娘娘言笑晏晏,左侧陪侍的白贵妃却兀自饮酒,只一言不发。

稍顷,台上不知何时被搬来一具四面的白暖玉插屏,暖玉一见即出自宴州漓江的湖心底部,价值足可以上万,而最为精巧的是,每扇插屏上都绘有足足两人高的白玉水墨画,由四周旋舞的水红色舞袖将那具插屏顺着十一二个旁侧水袖的方向一一折展开,向帝王邀宠的同时,也朝向各个公卿座位忽而乍开一两扇华彩流光。

左侧一幅水墨点缀的是一人高的虎形,其猛虎须髯备具,尖牙有如半只象箸般莹润白皙,而立在其后的未弱冠之人身背长鞭,一鞭子下去,云烟消散......

“是天子猎虎图!”有知悉祖皇帝旧事的人忽地出声,叫声落,满殿的朝臣无不一一屏息,为这扇白玉插屏的工艺造诣所惊叹,又目不暇接地,赶着观往第二扇。

削刻成壁的白玉书篆,暗藏于天子背后,而那些不为天子所知的暗语,隐隐,却被那搁置在南面下首的附属小臣官们暗窥,不敢高声语。

献璧之人往复无绝的巧思,令满座公卿叹为观止。

那公扇屏风第二扇,携天上一抹风烟的灰白色跟随在第一扇已然被旋飞出天子眼前三尺之地的屏风末尾,随舞姬抱着已拆分开来的第一扇屏风渐渐远去,天子猎虎的长鞭鞭尾高扬上天际一抹图画中的水墨烟灰色。

这烟灰如约而至,正落在二扇屏风起首的第一颗星子前。

风烟散聚,众卿家一时无言。

相传上古时期,天上看守人间的九位星官化作九颗星宿,正应合地上九之极数,而九州亦名为九域,同映地上万万里不尽的山水江河。

天子列座于南向正中,正想着看着,忽地那第二扇屏风拆分出来,由背后舞姬推移着往前进了足足一尺,以便天子细瞧,那两尊金龙扶手下浮雕九龙出云又二龙争玉戏码的图形,也一时在众位舞姬的眸底放大。

群星崭然亮起,启星、次星、更次星......

上半幅暖玉乃周天星象,半幅暖玉的下首,则是人间九州,每一颗星星亮起,辄点亮一州的山河水土,照见人间的万世千生,九星连点成线,星芒交相辉映,颗颗如同璀璨的海珠点亮了满座公卿王侯的眼眸,使人观之惬然。

天子会心大喜,联想到自己十九岁那年曾与好友结伴邀游,游的便是宴州,而其时宴州刀兵时起,战乱突发,彼时若非是自己一力独揽了南境四州的是非,挽狂澜于既倒,只怕如今......这九州尚不能安和宁靖,甘为天子之属臣。

论功德......这收服南境宴州,非帝王之业,莫属也。

“好说,当年天子征服南境,以杀鸡儆猴之意震慑宴州,以不足一万将士,令那宴州十万宵小之辈直截缴械投降了,哈哈......”一面向屏风背身的小文臣磕着瓜子点着卯,口中边说边含糊地咽着吃食,却兀自乐得欢笑。

“陛下是看不见这四字的,”他旁侧一位才提拔三月的征武将军扭过头去,与这文臣悄悄耳语道:“若是看见了,还不得乐成什么样子......”

“乐成什么样子,咱管不着。”小文臣吐出一嘴的瓜子皮,轻拍着自己座上那一张毫无金饰雕花的寒酸木案子,一脸唏嘘道:“皇室家宴,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全坐在上首南向,咱们这些正一品上的须臾小官儿,只配给天子凑数立排场,”他瞥了眼四扇屏风背后的巧思,又眯起眼笑道:“什么'千秋万岁'啊......'国祚绵长',与咱们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正离不掉的,乃是那从根底里便血脉同源的人,你看那颜皇后身边,乃是她的胞弟颜时,不过因领了个史官职位,区区三品,便可以凌驾于百官之上......以史笔冷刻之字触,逼得你不敢言议是非,多厉害的人家......还有那颜时右手的'小颜史',颜鹄,听闻他三个月前,曾与一帮山林里的野先生学着喝酒长啸,可惜呀......”

小文臣啧啧之声尚未出口,天子面前的玉屏画风一转,陡然变了江山,想到这是在天家近苑天子近旁,他便不由屏息噤了声,那同坐下手的武将便搁下手中才攥起来的一把瓜子仁,见四州阒然寂静,跟着安静下来。

《周天易撰》中提到“九星各有其位,而各归其属”,而其中罗列之周天七十二星,唯九州之中第四星,下衬天河,对应人间宴州,地属于南境,却忽地星线崩断,四星直坠于野,失踪难觅,而下映天河之宴州土脉,忽地一暗。

暗色笼罩四野,江山茫茫升起一片幽冥般的恐慌,而人间焦灼之语更次往复,将这九州的人心扰乱动荡起来,民间,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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