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由此发现,她睡着后就不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于是要医士在安胎药里加入了安眠的成分。这样吃完饭喝药,然后睡过去,就算醒了会吐,那些吃食和药也总会能发挥一点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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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浅并不知情,一连四日除了吃就是吐,要么就在犯困。
这些天许多人来看过她,姚菁菁来过两次,云王来过一次,除此之外,江远山、林方元,还有许多不知道是谁的人,都想拜会。
钱浅只见了姚菁菁一次,徐芷兰见了三次,其他人都没有见过。
怀远公府宋家自此人丁凋零,只剩下宋十晏、柳彦茹留下的两个还不懂事的娃娃。即便那些人是纯粹的好心,钱浅也实在懒得应付那同情、怜悯的眼神,听那些毫无用途的安慰之言。
若非钱绵绵不放心她,跟裕王一起住在了侯府,她根本谁都不想见。
她强撑着精神把那册子翻来覆去看,结合她所知的线索和猜测,将信息给皇太女送去。
谁知没等到皇太女回信儿,宫中便突然下了旨,说五皇女王宥知如今的身体不宜劳累,不再适合担任储君,封为瑞王,留在府中静养身体便可。命昌王王宥辉,一力肩负监国重任。
皇帝身体极差,只在岁除夜家宴上露了一面,上元节家宴都没出席,只是让众子女及妻小隔着屏风问候了一声。
如今下了这道旨意,基本便是在昭告天下,皇太女被废,只待皇帝驾崩,昌王便会接掌大任。
钱浅虽然不明白,为何皇帝不直接封昌王做皇太子,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给皇太女去了消息,告知了她的计划,又想给沈望尘写信,以送信为由让吕佐回到沈望尘身边。
钱浅提起笔,却半天都没落下去。
该说些什么呢?
若她失败了,请他帮忙杀了昌王?
这不用她说。沈望尘本就与皇帝有杀父害母之仇,也答应会帮吕佐报父母之仇。若他成事了,自然会杀了昌王;若他没能成,说了也白说。
罢了,他们之间还是不要再有过多纠葛和羁绊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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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钱浅将信封好交给吕佐,“此信十分紧要,你定要亲自交到沈望尘手中。”
吕佐知晓王宥知被废,昌王大权在握,并未起疑,立即去收拾行囊了。
钱浅随即与周通、孙烨出了府。
自上元节接到宋十安死讯开始,京都许多娱乐场所都停业五日。此为国丧之礼的习俗,但此次并非朝廷明令下旨,是百姓自发愿以国丧之礼相待。
到如今虽然五日已过,但浮生乐坊仍未开业。
虽未开业,但钱浅想请的“客人”,却已经都到了乐坊。
众人正在不满地吵闹着:“有何隐情不能在朝中讲,神神秘秘地到这里做什么?”
“瑞王殿下莫不是心有不甘,才邀我等来此游说?”
“云王殿下,您到底知道些什么?瑞王总不该连您也不说?”
“姚相,云王妃是您女儿,您也不知情?”
“究竟是何真相?”
后门推开,钱浅踏入乐坊。
宋乾十分诧异,“瑞王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姚丞相也问:“小友不在朝为官,瑞王请你来做什么?”
“宋公爷、姚相。”钱浅极为疏离地行了个礼,把二人弄得一愣,宋乾更是对她这声“宋公爷”莫名其妙。
钱浅没有理会二人的表情,朝众人道:“诸位,是瑞王与在下商量好,将诸位一同请来的。”
“今日到场的,除了姚相、谢太傅、刑部、吏部、兵部等一众心怀正义、志向高洁的良臣外,便是在此次与鞑靼冲突中,有家人亲眷惨死疆场的大人和将军了。”
“瑞王身体不便,所以今日由我,为诸位揭露事情真相。还请诸位上楼静候,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今日定叫各位知晓一切真相!”
有位老将军好不容易走出儿子阵亡的阴霾,并不愿再提及此事,当即不满地说:“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故弄玄虚?”
又有人搭腔道:“我等没兴趣与你在这儿虚耗时间,你若不说,我便走了!”
“诸位大人……”
姚丞相刚要开口劝相劝,忽听有兵刃出鞘之声。
白光闪过,钱浅拔了孙烨的剑,架到了那位大人脖子上。
随着她的动作,远远守在四周的二十余个侍卫模样的人,全部拔出武器,指向一众朝臣。
一片嘘声之中,宋乾惊喝到:“钱浅!休得无礼!”又对周围人喝道:“都把兵刃收起来!”
可没人听他的话,因为这些人都是沈望尘留给钱浅的,只听命她一人。
王宥川也赶忙劝道:“钱浅,切莫冲动!有话好好说!”
钱浅面无波澜,冷声警告道:“诸位既已来到这里,还请依言照做!即便想走,也得等事情了结之后再走。”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人武将出身,此刻只觉得颜面无存,甚是气愤:“老夫纵马疆场之时,你还没出生呢!老夫若偏要走,你还敢当众杀了老夫不成?!”
钱浅冷笑一声,扫视众人,朗声道:“送各位大人上楼静坐。违抗者,”
她的眼睛停在面前那人的身上,一字一顿地说:“格,杀,勿,论。”
“是!”众侍卫手持利刃围上来。
钱浅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如此口出狂言,彻底震惊了屋里所有人。
孙烨的心突突直跳,周通也跟着哆嗦了。
宋乾、姚丞相、姚菁菁都一脸吃惊,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只有王宥川见过她杀人的模样,知晓她此言非虚,立即挡在那位大人面前,缓缓推开她的剑锋:“交给我!交给我。”
见钱浅没再执着,王宥川松口气,转头向众人道:“钱夫人的确有不为人知的秘辛想让诸位知道,才会出此下策。本王愿以性命作保,只要诸位依言照做,她绝不会伤害各位分毫!”
宋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挺身而出:“诸位同僚难道不想知道,自家亲人是否当真枉死吗?我宋乾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这孩子最终敢做出任何伤害诸位的事,我定以死谢罪!”
宋乾说着对众人重重鞠了一躬。
姚菁菁也站出来:“本王妃也愿为钱夫人作保。”
江远山道:“本官愿赌上仕途,相信钱夫人所言。”
姚丞相有些忐忑,但还是出言道:“我与钱小友有几分交情,相信她所言非虚。”
林方元随即道:“我也愿意相信钱夫人。那姚相,咱们上楼吧?”
有百官之首的丞相带头上楼,一众官员也不再说别的了。
众人下朝后便被秘密接来了这里,文官就不说了,武将一未着甲二未配刀,想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跟着上楼去了。
两间屋子,只有简单的蒲团。
众人落座后,侍卫们手持利刃分散而站,仔细盯着一众官员。
舞台正中央摆着案几,两侧放着蒲团,案几上放着烛台、水钵、茶壶、茶杯,案几一侧放着陶炉,炭火正盛。
孙烨帮钱浅烧上了水,便立在一旁。
钱浅道:“你也上楼去,不要露面。”
“我怎可让夫人一人面对?”孙烨不肯。
钱浅道:“不听就滚出去。”
孙烨无可奈何,只好悻悻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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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佐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想跟钱浅说一声,却发现家里已不见了人。
不止钱浅不在,周通、孙烨、及一众侍卫、护院,连裕王、钱绵绵都不见了,只留下数名侍从和嬷嬷。
吕佐拉住一个侍从问:“夫人和周管家去哪了?”
侍从道:“先前就出去了,不清楚去哪了。”
吕佐又问:“那裕王和裕王妃呢?”
侍从答:“昨晚夫人便命周管家将裕王和裕王妃送回府上了。”
吕佐觉得不妙,连忙牵着马出去找,却听闻禁军突然开始大批进城了,城门很快要关。他心下大骇,顾不得去找钱浅,赶紧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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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浅搬了把古筝,弹了几遍海盗船长。
楼上有人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可面向冰冷的刀锋,又不敢抱怨,只能用神色表达不满。
就在此时,乐坊大门被人推开。
钱浅恰好告一段落,随即按住琴弦,乐曲声戛然而止。
“此曲澎湃激昂,有千军万马之势!早听闻逍遥坊主才情绝佳,本王今日有幸听到坊主亲自弹奏,实乃三生有幸啊!”
钱浅起身翩翩行礼:“参见昌王殿下。”
楼上的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交流,昌王?
王宥辉见钱浅一袭清白衣衫,淡雅的羊脂玉素钗,将秀发高高挽起,颇有一抹出尘仙姿,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环顾楼上四周,只能看到所有门都开着,不似藏了人的样子,便挥手叫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了两个侍卫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