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钱浅应了一声,夹起那肉送进嘴里。
宋十安不知道她这反应是何意,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浅浅,我不会勉强你的心意,但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我对你的心意,比他的更拿得出手。”
钱浅愣了一下,说:“我知道。”
宋十安不知这算不算回答,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跟他走吗?”
钱浅这才明白,宋十安以为,山寨那次是她主动跟沈望尘离开的。
她道:“不会。”
宋十安放下心来,压着上扬的嘴角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在。”
钱浅苍白的双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粉色,点点头没有答话。
吕佐拎着简单的行囊,跟沈望尘一齐望向屋子里,谁都没有动。
宋十安走来,说:“她不愿同你走。你可以,去道个别。”
沈望尘猜她大概是不想见到自己的,收回目光轻声道:“不了。你照顾好她。”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沈望尘翻身上马,驱马离去,渐行渐远的身影带着孤寂和无尽的落寞。
*
距地震发生时已过去十六日,人们开始进入灾后重建工序,凌云军为救援而来,也该准备回去了。
宋十安问钱浅:“你,可愿与我先一同回大营?”
钱浅有些迟疑,“已劳烦你许多时日,不好再叨扰了。”
客气疏离的话语,让宋十安更加小心翼翼,“不会。你现在身体太弱,我实在不放心。你若不想见我,我可以将你安置在洮源县住下,等你身体养好些再做打算也不迟。”
钱浅犹豫了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眼下的确没地方可去,身上也没有钱,且不说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她卖艺养活自己,便说西蜀遭到如此天灾,哪里有人还有兴致消遣玩乐?
宋十安眉梢舒展开了,“求之不得。”
回边境大营的路上,宋十安怕钱浅一个人骑马会头晕摔下来,坚持与她同乘。
每行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休息。宋十安总是贴心地充当人肉扶手,站在马旁边抬起手臂举过去,让钱浅扶着下马。
在一众军士们嗤嗤的窃笑声中,钱浅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说实话,钱浅真的不知该跟他如何相处。
先前在琼华楼,她摆出青楼女子做派,举止大胆而轻佻,随性玩乐。后来在山寨,她打着女土匪的放荡旗号,霸道又孟浪地轻薄他。
虽然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细想起来,好像除了在青州的那一个月,和在京都城的寥寥数次吃饭、听曲,二人好像从未正经地谈天说地、好好相处过。
宋十安赶去巴西郡时,又逢地震,道路阻塞,路程上只用了两天两夜,此次回程却足足用了五天。
钱浅远远看到大营,便说:“军营重地,我不便进去。劳你借我些钱,我自行去前面城镇落脚就好。”
宋十安双臂架在她两侧腰间,并未勒停缰绳,“无妨。你到我的营帐稍等我片刻,待我处理下事情,跟你一起去。”
钱浅有些犹豫,“你许久未归,定有许多事要处理。要不你让孙烨跟我去,等我安顿好了让他告诉你就是。”
宋十安仍旧没同意,凑近些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在我这放了许久了,到了营帐拿给你。”
热气扑在钱浅耳后,引得她一阵发痒,缩了缩脖子问:“什么东西?”
宋十安好像发现了好玩的,故意又凑近一点,“等到了军中,你看了就知道了。”
钱浅痒得更厉害,耳根子一下就烧了起来,不敢再引他说话。
一行人归营。
刘驰连忙迎上来,“侯爷,您回来了!”
宋十安点了下头,翻下马来,站到一侧朝钱浅伸出手臂。
钱浅刚扶着他下了马,李为便率着一队人跑来,先是朝宋十安行了一礼,“侯爷!”又对钱浅笑道:“呦,这不是咱们大当家的吗?”
李为身后的一队人也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大当家好!”
钱浅看到几个熟面孔,瞬间忆起在山寨时当众轻薄宋十安的画面,蓦地红了脸。
她回了一礼,说:“李将军,当时受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诸位就莫要打趣在下了。”
军中本就少女子,当初钱浅在山寨衣着大胆,举止孟浪,便叫不少青瓜蛋子看红了脸。如今褪去一身夸张艳丽的服饰,容色端庄,羞涩起来双颊粉红,却另有一番滋味。
“胡闹什么?!”宋十安斥责众人,随即侧身一步挡住几个小伙儿的目光,对钱浅说:“你先前营帐等我,我去去就来。”
钱浅微微点了下头,“嗯。”
“孙烨。”宋十安喊道:“送大当家去我营帐稍事休息。”
钱浅闻言诧异地抬头。他先前遮住那些人嬉笑的眼神,她还当他也不愿提起山寨时的事,神情刚松弛一些,不料他又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周遭人一个个接连扑哧笑出声,随即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宋十安眼中带着逗弄的意味,眼看着钱浅再度红了脸,神色窘迫不已,更是直接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钱浅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跟着孙烨进了宋十安的营帐。
*
他的营帐不小,大大的书案上放着纸笔墨砚,还有许多书册,几方会客的案几和蒲团摆在下方。一个一人高的书架放在书案一侧,一旁的武器架上有刀、有枪、有弓箭,闪着精光的铠甲也矗立在旁边。
中间一个大大的屏风隔开了另一侧区域。屏风上面却不是山水景致,而是细细密密的地图,钱浅摸了一下,猜测是羊皮材质的。
屏风后便是简单的床榻和一个简单的柜子,朴素的床品与大瀚侯爷的身份十分不符。
钱浅怕不小心看到什么重要军机,不敢乱摸乱碰,老老实实坐在会客区域的案几上等他回来。
许久之后,宋十安给她端了饭菜来,抱歉地说:“杂事有些多,恐怕还需要再忙一阵,劳烦你再等等我。”
钱浅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就好。”
宋十安陪她用了饭,将碗盘收拾走,说:“我让叫烧水给你送来。天热,一路风尘仆仆的,沐浴后身上松快些。”
钱浅颔首,“多谢你。”
不久,有人抬来了浴桶,“我们就守在帐外,姑娘有何吩咐喊一声就成。”
钱浅颔首谢过。
钱浅夏日并不爱出汗,但赶路多日确实不轻松,好好洗了个澡,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浴桶搬走之后,钱浅又坐了一阵,腿有点麻,人也有点犯困了。想着孙烨送她进来时特意铺了床,让她靠一会儿,她不想委屈自己,便到床上靠着去了。
宋十安忙完回来,见钱浅长发披散着,靠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把她放平躺,扯过单子给她盖好,便退了出去。
“那怎么了?在山寨的时候,二人日日都同屋而眠……”李为正在跟刘驰说,却见宋十安又出来了,诧异道:“诶,侯爷您怎么又出来了?”
宋十安道:“她睡着了。我今晚在大帐中凑合一宿。”
李为赶紧拦,“您这是干嘛?那在山寨的时候,不是成日宿在一起的嘛……”
“不许乱说!”宋十安斥道,“在山寨时她是为了救我逼不得已,如今是在大营,我怎可再坏她名誉?你也叮嘱好手底下的人,不可将山寨的事喧嚷出去。若吓跑了她,本侯唯你是问!”
李为撇嘴嘟囔道:“我们大当家岂会被这等小事吓跑?”
孙烨骑马归来,拿着几沓纸递给宋十安,“侯爷,选了出四处合您要求的宅院。不过现在天色太晚了,明日咱们再叫姑娘去看吧?”
宋十安接过那沓纸,翻看了下,“估摸这间她会喜欢。”
李为凑过脑袋,八卦地问:“咦?侯爷这是要跟钱姑娘在洮源县安家了?”
宋十安捶了李为肩膀一拳:“要是没安成,就是你这乌鸦嘴咒的我,看我到时不重重罚你!”
李为委屈道:“您这不是拉不出屎赖茅坑嘛?”
钱浅一早被军中嘹亮的操练声吵醒,揉揉眼睛起了身。
走出营帐,宋十安正在帐外与李为说着什么,见她出来笑着问:“吵醒你了吧?睡得可好?”
“没。”钱浅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昨晚睡着了。我占了你的营帐,你在哪睡的?”
李为急忙助攻:“侯爷怕影响姑娘的名誉,在大帐里凑合了一宿。”
钱浅更加不好意思了:“这可真是对不住,我今日就去城中找落脚之处。”
宋十安径自撇下李为,温和地说:“咱们一起去。洮源县里有一家西蜀人开的抄手铺子,馅大料足,我也好就没吃了,十分想念。”
李为急忙插嘴:“侯爷,末将对洮源县熟得很,末将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十安横了他一眼:“你要是这么闲得慌,就去跑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