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源县不算大,地震并未对此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所以小镇仍十分热闹。
钱浅本就喜欢吃辣,抄手裹了一层红油,又辣又鲜,十分过瘾。
钱浅吃得慢,孙烨吃完后说去找牙行看看宅子,就先走一步。
宋十安又给她叫了一份糯米圆子,外面一层晶莹剔透的糯米,内里是新鲜的肉馅。咬上一口,糯米软黏,肉馅弹牙,甜脆的马蹄夹在其中,口感非常丰富。
钱浅吃了一大碗抄手,半份糯米圆子,撑得直揉肚子。
宋十安道:“多吃些才好,身体才好得快。”
孙烨很快回来,给钱浅看几处宅院的草图。钱浅奇道:“想不到这样的边陲小城,出租的宅院倒是个顶个的好。不过我一个人住,终究有些大了。”
宋十安道:“不知你介不介意,让孙烨与你合租?他非军中之人,住在营中多有不便。”
钱浅有些犹豫,她知宋十安本意,是想让孙烨可以照顾着点她,可她实在难以承受他的好意。
宋十安又拿出厚厚一沓银票,说:“看在孙烨帮大当家整理寨中财帛的份上,还请大当家收留一二吧!”
钱浅接过银票数了数,足有千余金!咋舌道:“竟有这么多?”
宋十安解释说:“想来那些珍玩玉器你也用不上,孙烨就把大部分东西都换成了金银,方便你取用。”
钱浅觉得这钱拿的心虚,“这,事儿都是你的人做的,我怎能独占?”
宋十安笑了下,“大当家请放心,您手底下的小土匪们,人人都有份。”
“啊?”钱浅诧异。
宋十安道:“这只是你身为寨主的那份。最后清理山寨时,还找到了底下喽啰们的私藏,数目也不少,我就自作主张给大家分了。加上活捉瓦逋奇,这一行人既立了功、又得了财,一个个都对大当家您感恩戴德呢!”
钱浅忍不住笑出来,又说:“那咱俩一人一半?”
宋十安打趣道:“我一个俘虏,哪有脸跟大当家您一人一半?好了,你安心收着吧,我可是抢占了你生擒吐蕃部族首领的军功呢,朝廷自有嘉奖。”
钱浅笑道:“那可真是一举三得了,咱们还为当地除了一大害呢!”
宋十安趁她高兴,抽出一间宅院的草图说:“这座宅院有处小偏院,大当家收留一下孙烨,也不妨事吧?”
钱浅有钱就有了底气,“好呀!我再给他雇几个美娇娘,从早到晚贴身服侍,侯爷到时可不要嫌我把你的人娇养坏了啊!”
孙烨闹了个大红脸,“姑娘!我还没说亲呢,怎能这样打趣我!”
那座宅院很好,有个葡萄架,让钱浅想起了她青州小院里的紫藤架。
一串串葡萄已然成熟了,颗颗饱满,想来好生打理一番后,来年定会长得更好。
钱浅毫不犹豫地就选定了这座院子,只是交租金的时候却犹豫了。
先前她在西蜀各处都只住一两个月、甚至几天,可那都为了甩掉吕佐和沈望尘才会不停辗转,实际她并不喜欢奔波。
如今她想常住,可这里又有宋十安。
宋十安见钱浅犹豫,迟疑地叫了她一声:“浅浅?可还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
“没有。先租一年吧!”钱浅给了牙人付了钱,心里隐隐觉得,只怕她是不能一个人悄悄等死了。
*
钱浅在小院安顿下来。
宋十安成日往这跑,帮她修整葡萄架、打理院子。
钱浅很佩服宋十安如此沉得住气,即便她态度总是不冷不热,但他依旧如春雨般温润无声,潜移默化地入侵着她的生活。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这习惯还是在隐隐期待中悄然形成的。
钱浅开始盼着他来,再以感谢他帮忙修葡萄架、种树、打理院子、修剪树木等等借口为由,请他吃饭、喝茶、听书。
孙烨总会不合时宜的出现,被宋十安瞪了两回之后终于明白,只要侯爷在,他都不必露脸。
钱浅独自外出时,孙烨会跟着去,帮忙拎拎东西。
那日她想去买把琴,恰好遇到宋十安在一处点心铺旁,被两个女子拦着表白。
孙烨得意洋洋说:“我们侯爷几次驱逐吐蕃进犯,护佑此地平安,可是边境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人上到耄耋老者,下到三岁小儿,都对他无不赞赏。这满城的姑娘,约莫就没有不倾慕侯爷的!”
钱浅本不打算打扰姑娘表白,可宋十安瞧见了她,绕过两个女子大步而来,“浅浅!”
他来到她面前问:“怎么不喊我?”
钱浅看了那姑娘一眼,“这种时候,总归不好打扰。”
宋十安轻叹,语气有些落寞:“巴不得你来打扰。”
钱浅心里莫名开心,不敢看他的眼睛,说:“我想去买把琴。”
宋十安微微笑起来,“走,我陪你去。”
孙烨刚跟上前,就被宋十安横了一眼,满脸委屈地撤了。
琴行不大,钱浅选了把合心意的筝,付了钱。
宋十安随手把筝背在身后,钱浅这才注意到孙烨不见了,“咦,孙烨人呢?”
宋十安睁眼说瞎话,“他说想去茶馆听书,就走了。”
钱浅想起她也好几日没去过茶馆了,就说:“你还有别的事忙吗?我也想去茶馆坐一坐。”
宋十安微微低头笑着看她,“不忙。”
路上,一个摊贩招呼钱浅买新鲜水果,钱浅见那果子皮虽然泛青,果肉却鲜红似血,便问:“这是什么果子?甜吗?”
摊贩笑眯眯道:“姑娘,这叫胭脂李。咬上一口,保准你能甜到心上人的心窝子里!”
“不甜我可要退钱的。”
钱浅选了些称重付钱,直接挑出两个,用帕子细细擦净,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果香浓郁、汁水四溢,当真十分香甜。她十分惊艳,把另一个擦好的果子递给宋十安,“尝尝。”
宋十安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叫“胭脂李”。
她纤薄好看的唇形,被鲜红的果汁染上些许红色,看起来,很想尝尝。
钱浅不知道宋十安为什么发愣,嫌果子没洗吗?又没有农药,擦干净就好了呀!她举着果子坚持道:“擦干净了,你尝尝,很甜。”
宋十安转开眼睛望向别处,抬起手来放到嘴边咳了一声,才接过那果子,道:“确实很甜。”
钱浅一脸莫名其妙,“你还没吃呢!”
摊贩老板却笑起来,“您瞧,我说什么来着?甜到心窝子里了吧?”
宋十安扭过头,掩饰不住的笑意,对摊贩掌柜道:“多谢。”
二人坐到茶馆里,钱浅看了一圈并未见到孙烨,宋十安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觉得这个话本子无趣,就先回去了。”
二人去了楼上。
宋十安要了壶上好的茶水、点心,钱浅又叫小二洗了几个果子,捏着果子,边吃边问:“你真的不尝尝吗?”
宋十安手里握着她先前擦好的那颗,说:“我待会儿吃。”
钱浅是真的想放松放松,听说书人讲故事。可宋十安总是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直突突,尴尬地瞟向一旁。
终于,钱浅忍不住质问:“你不好好听书,看我做什么?”
宋十安轻笑了下,“若是让你不自在了,还请你多担待些。”
钱浅莫名觉得这么无耻的话,不该出自宋十安的嘴里。
见钱浅神色狐疑,宋十安继续道:“原来‘塌鼻子绿豆眼、不仅凸嘴还龅牙,一头枯草、满脸的雀斑,被邻居们贴在门上辟邪的丑姑娘’,生得这般好看。”
钱浅瞬间想起来,这是她在青州的茶馆里,盯着眼盲的宋十安看时,亲口说出来的话。
她脸一下子爆红,有点被耍的愠怒:“你这是报复!”
宋十安轻叹,“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你,忍不住想见你,见了面,又扛不住你的眼神。我只能小小报复一下,以求快点熟悉你。”
钱浅红着脸说:“还不够熟悉?我家院里的一草一木,只怕你比我还熟悉了。”
宋十安嗓音低沉,“想和你,变成不那么客气的关系。”
钱浅怔了下,心跳又快了起来。
宋十安问:“可以吗?”
钱浅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宋十安道:“尽快变成不那么客气的关系。”
钱浅好奇地问:“如果我说不可以,你就不来了吗?”
宋十安诚实回答:“不会。”
“……那你还问?”钱浅很无语。
宋十安笑了下,“想问。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要想婉转一点的借口了。”
钱浅心里好像被那果子的汁水灌满了,感觉甜的有些齁得慌。
宋十安这才拿了颗果子,咬了一口,“嗯,当真香甜可口。”
*
说书人告一段落下场,又上来一名拿着笛子的乐师,吹奏起钱浅曾为宁亲王奏过的那曲思念。
只是不知乐师在哪听的,有些音节出了错,节奏也不太对。
钱浅便拿出了筝,随着笛声拨动琴弦,加入进去。笛声顿了一下,随即很快跟上了她的节奏,将错乱的音找回,节奏也渐渐找稳,合奏渐入佳境。
曲终,安静的茶馆发出声声赞美和感叹。
宋十安赞美道:“思念随风摇曳,肆意生长。此曲果真不负盛名。”
那乐师匆匆跑上楼来,朝钱浅行了个礼,“敢问姑娘,在哪习得这首曲子?”
钱浅不解地问:“呃,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