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听到吴长老断定:是那群不明来历的人鳐,一手炮制了昭襄王和始皇帝的改弦更张,一手制造了周穆王的突然死亡。
案件侦办的下一步,就是要确定它们这样做的动机了。
“那么,”刘恒思索道,“人鳐为什么要控制昭襄王和始皇帝的心智,又为什么非要置周穆王于死地呢?”
礼堂中,一众先生们全都笑着望向眉头紧锁的刘公子,期待着他自问自答。
于是,刘恒看向师父们,尝试着说:“秦昭襄王还差一步就要统一华夏;而秦始皇帝不仅已经灭了六国,而且还要创建一个全新的大秦帝国!也就是说,人鳐似乎在努力尝试阻止一个新的帝国在神州崛起。”
“至于周穆王,”他继续道,“他在西征大荒的过程中得到了一对厉龙之尸,谁知道还拿到了什么不属于凡间的宝物?所以,人鳐干脆利落地要了他的命!”
先生们听了,全都含笑点头。至于特立独行的绮里季吴实,甚至还鼓起掌来。
“孩子,”首席长老叔孙通发话了,“老夫相信,那些人鳐也在引导你!”
“你想想,”这位秦朝前任博士官看着刘恒的眼睛,“包括你父亲在内的反秦义士,逃到了晁博士先期抵达的海岛,与后者成为了邻居——这难道只是巧合?”
“晁博士每完成一卷奇画,”叔孙通继续向刘恒提出设问,“就试着交给离开海岛进城的义士后人——为什么不交给别人?刘恒你网住了一群人鳐,它们把你一路带到了息壁上的缺口,是不是鼓励你穿墙而过?”
“也极有可能,”首席长老继续,“正是这些人形怪鱼,把在大海上昏迷的你,一路送到济口的海滩,送到晁错、羲娥眼前!”
“其实,”羲娥阿姨也补充说,“息壁升起之后,大公国在墙内度过的这二十七年,也处处有人鳐那彩色的影子:故齐半岛不仅风调雨顺,气候宜人,而且渔民们再也不需要从大风大浪中讨吃的——就在浅海区,就能网到永不枯竭的海鲜!”
“偶然有出海渔民不幸落水,”她接着说,“却总能被洋流安全地送回到海岸——就跟公子你的经历一模一样!这种种神奇,只能归因于那些神秘的彩鱼!”
“但是,”刘恒忍不住插问道,“这些人鳐到底从哪里来?又为什么如此深入地参与到我们人的事务呢?”
瞬时间,门窗全闭的礼堂如死一般寂静。
直到,一连串对于中原人来说无解的音节,打破了僵局——伏瓦长老用月氏语发话了。
刘恒听的时候,便敏锐地扑捉到了“雅赫维”这个叫法。
但这个名字,并没有出现在羲娥的口译里。
只听女先生用十分地道的中原话传达了养父的言语:
“只有天知道!”
……
刘恒刚来时,奇怪于济口船坞为何一艘艘地制造载客载货的海船。
如今在稷下学宫,这个疑问终于被解开了:这些大船,是为了在秦军攻进来的时候,疏散大公国全体百姓用的。
当然,一个合理的质疑是:假如秦军摧毁了某一段息壁、从而突入大公国,那么大公国仍然是被摩天高墙围绕的——搭载难民的海船应该何去何从呢?
中原人之所以把最初从泰山顶峰升起的高墙称为“息壁”,就是因为传说大禹曾经用治水剩下的“息壤”,将不详的“天柱”封在了泰山底下。
息壤,据说是一种能够自我增生的土壤,但具体是如何自我增生,还要到《喀巴拉》中寻找答案。
在已经被解读的《喀巴拉》头七卷中,提到一种“会呼吸的土壤”,其实是一种神奇菌类,能够施展菌丝还改变地貌——比如,将地里的土石和海底的泥沙压实为牢不可破的墙体。
也就是说,入侵者假如摧毁了某一段息壁,那么泰山地下的息壤仍能施展菌丝,将缺口迅速修补——二十七年前,面对秦三世的入侵,十里高的巨墙拔地而起,将方圆千里的故齐半岛围拢起来,就是在顷刻间完成的。
因此,秦军若想攻破息壁,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泰山底下的全部息壤。
然后,整面息壁就会失去菌丝的夯实力,变回成土石和泥沙,从而全面坍塌。
这样一来,面对入侵的秦军,大公国的数十万百姓就能在济口登上海船,远走高飞了。
让大公国民众安全撤退的前提,就是大公国的战士将入侵者拖住足够长的时间。
尽管神秘高墙围绕的大公国四季如春,但是都城临淄仍然维持着“防秋”的传统。
在这个收获的时节,草原会看到战马的肥壮,中原则会迎来粮食的丰盈。
在萧瑟秋风吹拂起来的漫天烟尘中,出现一支支或南下劫掠、或东进征服的军团,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战国时代,每到秋季,中原各国的军队和民众都会忙碌起来,或忙着防御,或忙于进攻。
而齐都临淄的情况,就是属于防御,故称“防秋”。
节气秋分前后,大公国便要组织临淄军民开展守城的演练。
假想的情形是,临淄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面临秦军的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