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也有些忍俊不禁,看着这场闹剧,不住弯了弯唇角。
那位陆老板当真是位有趣的人。
纷乱的人群又散开,大家再次找位置坐下,一个个跷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模样,都等着上菜。
陆老板也转身去了柜台后边坐下,拨着算盘。
也是奇怪,明明他视力不佳,却行动自如,甚至连客堂发生了什么都知晓。静安瞧得清楚,刚刚可没有人同他说些什么。
“抱歉,姑娘,让你久等了,您的酒。还有这碟花糕,是我们老板送您的。还说,这酒有些烈,姑娘要是头一回喝,还是要喝慢些。”那小二将酒菜递上。
静安偏过头,余光又看了一眼柜台后的男人,恰好陆丰铭转过脸,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致意。
静安一顿,复又道:“替我向你们陆老板道谢。”
“姑娘慢用。”他笑嘻嘻地走了,却又回过头看了她好几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陆丰铭以气灵识人,向来是对视线极其敏感的。
在静安下楼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陆丰铭便立刻锁定了她。
虽然事实上,要不注意到这位剑客姑娘还真是件困难事。
昨日那一行人方过门槛,他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位姑娘。
在陆丰铭眼中,她就像是在无数的混沌中唯一的一抹亮白,特殊地让人能够轻易发觉她的存在。毕竟,在一堆沉黑的芝麻里发现一颗明珠是一件多么令人惊喜的事情。
何况,不同于其他剑客的混杂,这位姑娘的剑意凌厉得十分纯粹。
是的,纯粹。
他实在是好奇,在江湖上如果有她这样的人,绝对不应该是寂寂无闻。
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下来,思绪丝丝缕缕开始分向那块角落。她点了一坛花酿酒,这酒有些烈,便让阿文给她送了一盘花糕作小食。
留意到那道视线又似有若无地放在他身上,陆丰铭的嘴角微微上扬。
难免又分了些神出去,手上的算盘珠子便渐渐停了。
她应是在尝那盘花糕,吃了好几块,她应是喜欢这类糕点的。下次请她尝尝后厨的米花酥,她应该会喜欢。那东西味道一绝,甜而不腻,外酥里软,内里的米酱裹着脆薄的酥皮,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就是做起来工序实在太麻烦,后来便成了他们后厨的内部菜单。
阿秋有些困惑地瞧了自家老板一眼,发现他忽地又笑了。确实是那种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发自内心地笑。跟了陆老板这么久,阿秋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虽然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笑,但老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厢,钱一飞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高大黑壮的身躯与旁边的小二们格格不入,手提两个酒坛,重重砸在桌子上,恶狠狠道:“喝不死你!”
“嘿嘿。”那人也不在意,开了坛就往嘴里灌,满嘴胡话,“喝不醉,喝不醉——”
“我的酱肉,老钱!别忘了!”
“还有我的饭!”
“烦死了一个个饿死鬼投胎!等着!”钱一飞甩了抹布就往后厨走。
静安慢悠悠喝着酒,突觉此中乐。
与道观中不同,更是宫中无法比拟的。
那是一种无拘束的自由,没有规矩限制,更没有围墙牢笼。
“诶,师兄,那莫不是暗阁的钱先生吧……”一个细微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他似乎得到了他口中师兄的肯定,语气不可置信,“不是吧?那客栈老板到底有什么能力?他不是甚至看不见吗?”
另一个更为成熟的声音带了警告:“你要是有点脑子就说不出这种话!你觉得大家为什么愿意卖陆老板面子?你以为真的只是因为他陆丰铭会酿好酒吗?因为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逃得过他的耳朵,他的直觉更是恐怖。”
“你看到那个他挂在腰间的铃铛了吗?”这位师兄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可不只是装饰,更是告诉对方‘我来了’。”
“好狂!”那小师弟倒吸一口气。
“那是因为不提醒总会吓人一跳,陆老板轻功一绝,不提醒没人会注意他的行踪!”那位师兄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事情怎能如此表面!”
“那是为何?”师弟听上去好奇得紧,被训了仍是求教。
“具体是怎么演变成如今这样的,我也不大清楚。但如今江湖上已经达成共识,丰宜客栈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只看到陆老板收那些人十倍的黑心钱,却没想过为何那群人明明被宰了却仍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吗?”师兄似也没指望他师弟能回答,又继续道,“都是花钱保命。你的朋友、师门、父母、雇主可能会背叛你,要你的命,但只要你在丰宜客栈,只要你还有可能活下来,陆老板就一定能够保下你,无论你是谁。”
“他绝对聪明,且擅长笼络人心。你从来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你的底细,这就能减少一大半妄图对他出手的人的心思。更何况,寻常人还打不过他,他永远能够比你快一步。那钱一飞的命,就是从陆老板手里保下来的。”
“像陆老板这样的人,你交不了好,但绝对不能交恶,明白吗?像我如今和你说这些,多半都流进陆老板的耳朵里了,以后给我机灵点!”
“好嘞!”
那对师兄弟后来又开始谈论其他事,静安便没有继续听了。
原来,他叫陆丰铭啊——挺衬他的。
唔——偷听好像也不合礼数。
静安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有些顿顿的。
不过这酒好像还挺好喝的,有些醇厚,回味起来还有些微甜,带着丝丝像是桂花的香气。
怪不得慕名来的人还挺多的。
视线又不自觉转向柜台后拨着算盘的红衣男人。
他刚刚都听到了吗?看不出来。应该听力挺好的。
说起来,她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好像还是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