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由皇帝手中赐下的珠宝布匹与玛瑙,唯一的用途似乎就只是被随意地摆放在室内充作点缀,倒显得主屋内不那么空旷了。
大抵要准备和亲的缘故,颐芳苑上上下下也开始有些人气。
或许是看静安学习成果优异,秦嬷嬷的教学往后也不再如此严苛,静安也有更多的自己的时间来研究那些被带来的孤本。
同往常一样,静安依旧在院子里习剑,却被匆忙赶来的春桃打断。春桃是那天房贵妃离开前专门配给她的贴身宫女,性子有些跳脱,有点像沉静。
“公主,公主!”春桃迈着碎步,急匆匆道,“妙容公主来了!”
静安正疑惑着,就见一少女领着一干宫女太监袅袅步入庭院。
那少女身着嫩黄纱裙,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鬟堆金凤丝,身段纤细,肤白胜雪,举步盈盈,显得似有些病态。可那眉眼间的锋利,上扬的嘴角,却硬生生剜去那几分柔美。
她翘起眉梢,轻抬下颌,颇显矜娇:“你便是静安?”
“听闻前几日父皇将那几匹川南上供来的丝布送到你这来了?”小公主带着质问,“往年那些可都是给本宫的东西!”
一娇俏婢女站在一侧,应是妙容身边的一等女侍,用手肘推了春桃一把:“没听见我们公主说什么啊?快去把东西取来!”
“那是皇帝陛下赐给我们殿下的东西!”春桃似乎认得她们,就连说话气势,也弱上了一两分。
“这后宫谁人不知,我们公主要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另一宫女调笑道,“春桃,快去劝劝你们家静安公主,要是闹到皇帝陛下面前,到时候不好看的,不还是你们。”
嗤笑声四起,小宫女们笑得花枝乱颤,颐芳苑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春桃涨红了脸:“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静安点点头,安慰地拍了拍春桃的肩膀:“春桃,将妙容公主说的那些东西拿过来吧。”
“公主!那些都是御赐的嫁妆!”春桃急切跺脚。
“无妨,不过几匹布罢了。”静安敛下眸,不在意道。
妙容一怔,没想到静安这么好说话:“还有那套嵌宝鎏金红头面!”
静安继续点头,让春桃一并拿来。
妙容眼睛一亮,欢喜道:“还有……”
这一回静安终于皱了皱眉,随手挽了个剑花:“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便拟个清单出来,同春桃一起去库房一趟。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不作陪了。请吧。”
什么?这是在赶她走?
“你!”妙容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想要的东西都要拿到了,可看到静安这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仍是不痛快,居然还要赶她,她妙容长这么大,连父皇都不曾赶过她!她到哪都是有人欢欢喜喜出来接的!
随即,她视线一转,看到静安手中握着的剑,轻嗤:“你这剑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父皇送给我那把霜影,由藏剑山庄的庄主亲手锻造,剑刃锐利,通体晶亮如霜……你这把剑,如此之薄,色泽不匀,可不叫人一击即溃,倒显得小家子气,它叫什么?”
“青鸣。”静安擦拭着剑身,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式看向妙容,“你可知,于剑客而言,报上双方剑名,即比试的开始。”
仅不过一个简单的起势,静安平静地向妙容道:“我可以等你取剑来试,也能够让我与青鸣领教一番,你的剑。”
剑气的凌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向妙容而来,她直视着静安的眼睛,想找出取笑的成分,却发现她的确是认真地对待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就像是她把那些父皇赏赐的东西给她一样,都是认真的。
不过比之而言,更多了一些期待与怒气。
她是疯子吗?
此刻妙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是疯子吗?她就为了一柄剑和她生气?那些武器只会划伤皮肤,刺破纱裙,弄乱她的发髻!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毫无用处的兵器!
那些凛冽的风划刺过她的肌肤,妙容有些恐慌,身子没来由开始有些战栗,她无法抗拒,任由那些侍卫将她围在中间。
静安对上那双和她有相似的含着慌乱眼睛,她有些疑惑地透过那些严阵以待的侍卫上下打量着妙容,蓦然意识到她的妹妹确实是个不会用剑的。
“真是可惜,不会用剑,却拥有世间最好的名剑之一……”随手将剑收回剑鞘,静安略有些失趣,“剑,从来不应该是藏品。”
被围在中心的妙容眼睁睁看着静安收了势,又挽剑回鞘。
随后静安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妙容已然不知道了,她逃也似的离开了颐芳苑,什么东西也没拿。
只不过一个念头始终盘旋:她静安,就是一个疯子!
春桃开着步子,看了看静安,又瞧了瞧离去的妙容的背影,小心翼翼又将伸出的脚收回来,窃喜着:“哼,就欺负我们公主好说话,来抢我们公主的东西。”
“嘿嘿,公主您刚刚好帅啊。”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她蹙起眉峰,带着些许忧心,“可要是妙容公主上告给皇上怎么办呀……”
静安有些疑惑:“我做了什么吗?我不曾伤她。”
春桃看了自家公主一眼,动了动唇,泄气道:“往些日子,陛下对妙容公主最为纵容。若是妙容公主她对陛下说些什么,到时候怕是要多牵连公主。”
静安更疑惑了:“她为何要这么做?”
“……奴婢不知。”嘴上这么说,但她仍愁眉蹙额,忧心忡忡。
事实证明,春桃的忧心并非杞人忧天。
当晚,颐芳苑就传来了皇上的口谕。
静安被禁足了。
说是妙容公主受伤,又说在宫中舞剑有危险,担忧静安自身安危,便将青鸣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