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好似被吓到了,全身的毛炸起,跃至华锦跟前,朝着跪坐在金柱下的陆丰铭龇牙。
“这剑,早已认你为主,它所承载的只是你的意志罢了。”华锦面露遗憾,看向他的目光露出些许怜悯,“其实,你本可以不用死的,她也从未想过杀你,也从未想杀任何人。”
“是吗。”陆丰铭垂下头,任由鲜血浸染,喉咙发出一声轻嘲,那双明亮的眸子也有片刻的失神,“原来……一切竟皆是我所愿吗。”
华锦移开视线:“你杀了太多人,背负如山罪孽,所需承担的因果,如今却也只是你这一世一条命罢了。”
“到如今你还这样说,又有何意义?我本身也是要死的,不是吗?无非,一个是由你动手罢了。”过多的失血导致陆丰铭有些目眩,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陡然锐利的目光,陆丰铭轻笑,“她不想做,我便帮她做。她应该永远都是干净的……”
“我能如此顺利,左右也离不开你的帮助,这一点,我还要谢谢你。”陆丰铭神志已经开始涣散,“你所求,不过是阿铃身上,这一身剑骨……我夺不过你……”
“你同样也恨我,所以,你知晓它已认你为主。因而你选择自杀,妄图毁了它。”华锦兀地笑了,眉眼上扬,目光轻飘飘落在逐渐暗淡的青鸣剑上,像是在讽他的不自量力。
“至少……我也没有输……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陆丰铭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垂下眼,手却未曾离开剑柄。
明明已经快死了,却仍是一副安然的样子。
真是——
令人生厌。
“你以为她会感谢你吗?你也自始至终,从未真正理解过她,也从未真正替她想过。你和那些你杀的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华锦靠近陆丰铭,嘴角扬起一道恶意的弧度,凑近他,清晰地说道,“冥司如今人满为患,要投胎,起码排上几百年的号……你杀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在冥司再一次重聚罢了……你承载她的剑意,杀了人所造的孽,怎么能就凭你一条命,就一笔清算呢……”
陆丰铭突然挣扎一瞬,眼中闪着破碎的光,喉咙里发出模糊单薄的字句,却终是又沉寂下来,没了气息。
华锦漠然,转移视线,轻叹一口:“这样,倒显得我有些咄咄逼人了。”
“……”黑曜:“你同一个凡人置什么气?你瞧,裙子又脏了。”
华锦伸手一抽,一根剔透的荧骨便落入手中,语气不咸不淡,“……想起一些旧事罢了。欲加之罪,真是失礼。”
黑曜看着神色不明的华锦,不自觉有些慌张,她不会还要灭尸吧?!
“喂……”
“黑曜,回去吧。”她长叹一口,身影逐渐消散。
浮华坊。
华锦随手将忆瓶放在桌上,又细细将剑骨安置好,置于顶层柜中。
“你这单生意做得还真是不划算,此间已为你消除诸多因果,你本不必插手其中。现在好了,你沾染了他们的因果,也不知该去哪消。就为了这根破骨头,值得吗?”黑曜语气有些不善。
华锦摇摇头,敲了敲他的头:“我乐意。更何况黑曜,那本就是我的因果。”
“你的因果?你已身处三界之外,你怎么还会有因果?”黑曜揉揉脸,有些不满,觉得华锦是在诓他。
华锦瞥了他一眼,整个人侧躺在软榻上,“世间剑骨少有,如此晶莹纯粹者更是罕见。迄今,我也只见过两个。一个,神躯已散,神骨俱灭;另一个,便是这位沉安……竟只是一介凡人。”
“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又将剑骨给了陆丰铭吗?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那最纯净之物也最容易沾染污尘。这剑骨承载了太多执念,太多杂质,就算品质再上乘便也无用了。了结执念最好的方法就是它的主人自戕,不过要给他找个主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然后,陆丰铭就出现了?”黑曜不解,“可,真就这么巧合?”
陆丰铭闯入浮华坊时,距沉安来访也不过百十日。来者面露沧桑颓唐之态,唯有那双眼睛,却是明亮异常。待理清缘由,便是问能否将逝去之人复活。
这件事不太好办,不仅要欠冥司人情,司命那八成还要给她摆个脸色。她还指望司命给她偷酒喝……不成。转而忽地又想到那根剑骨还没有着落,以华锦千万年来看画本子的经验,多半也和这位陆丰铭有点关系。华锦笑称他付不起重来的代价,退而次建议他换个愿望。而后,果不出所料,剑骨交易出去了。那之后,便是顺其自然。
这机会,三界之外既然给了,她华锦便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谁知道呢?”华锦慢悠悠把玩着忆瓶,随后便朝往生镜一抛,“它的运行规律千百年来无从探寻,或许,它就希望我再次沾染一些因果呢。”
往生镜泛起层层波纹,逐渐拉长伸展,慢慢凝聚成一扇幻门。
黑曜跳上华锦的肩膀,嘀咕道:“也不知道你要那玩意有什么用,要不是本来就要他自杀,最后岂不是还要被一个凡人摆一道……”
“去看看他们的故事吧,反正,最近几月怕是没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