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疯!还不赶紧滚下来!”
那一声怒吼和儿时他斥责自己的声音重叠起来,盛汲叙脑袋里“嗡”的一声,长期维持冷静的弦应声而断,在旁人的惊叫中,他提起拳头砸向父亲的脸颊,吵闹声和惊呼交杂模糊了他的理智,但小怪物敌不过老怪物,没几下他就被盛老爷子掀翻在地,铁钳似的双臂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老怪物赤红双目,喘着粗气加重手上的力气。
直到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和物体重重砸在地上的闷响让盛老爷子停住手,盛汲叙怔怔回头,对上母亲无神的双眼,鲜红的血蔓延开来,那颜色和他梦中挥之不去的绳结一样刺眼,盛汲叙忽地屏住呼吸,数年来的不解与悔恨涌上心头,似蛇虫鼠蚁啃噬。
“妈!”待他能够再次呼吸,身体深处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量,盛汲叙猛地掀开压在自己上方已然呆滞的父亲,一个箭步跪在曾耀乐身侧,他不敢动也认为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再触碰母亲,曾耀乐嘴唇微动,看向盛汲叙的眼中汇聚起一些神采。
盛汲叙挨近,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她说:“汲叙,你要活出个人样。”
之后便是昔日影后遭富豪厌弃,神智失常被送进疗养院,豪门八卦闹得沸沸扬扬,盛汲叙目睹亲生母亲跳楼接受心理医生治疗,他在家里缓了一段时间便回学校上学,一切如常。似那些风波未曾发生过,再来就是盛家老爷子回头和发妻复婚,阵仗大的和头次婚嫁相比并无区别,关于曾耀乐如何上位的桃色新闻再次引爆各路人眼球,无人在意这三人之间还有盛汲势的母亲,这个女人就像没出现过一般,不曾有人说起,也不曾有人在乎。
大太太再次回到盛家,盛汲叙的乖巧懂事算是投名状,这份投名状不止让大太太对他暂放下心防,也让盛老爷子在面上重新接纳了这个儿子,父子之间再无隔阂,而他那些见不得面的东西,也对盛汲叙开启。
曾耀乐交代盛汲叙要活出个人样,而盛老三选择匍匐着前行。
如今听到盛老爷子身死的消息,多年来强行抑制的痛快从骨血中散出,而血缘带来的悲苦又拖着他深陷自我怀疑的漩涡。
小怪物呜咽着,但内心亦有狂喜,那根绳结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还是不能活出人样。”
盛汲叙抹去自己眼角的水珠,他苦笑着说道。
我伸手搂紧他,胸口泛起一阵酸涩,此话来的没头没尾,但盛老三的纠结与自耗真真切切地通过相接的肌肤,通过他身体的温度传了过来。
“嗨,这年头活着就不错了。”
经历这些事情,我们都有不完整的原生家庭也有自己熬过来的时间,就如此,活着就算不错了,还管如何活,只是如今盛老爷子离世,盛汲叙就算是再想隐瞒自己的踪迹也再无可能,他该如何博出生路,而我又该如何博,与谁博?
这些事情未想通之前,盛汲势的公司出了大问题。
他们推出的智能新品突爆大雷,不仅用户的信息被窃取,甚至私密信息也会同步上传到一个独有的私人账号上,盛汲势方方拿到所谓优秀企业家,没过多久老爹离世而自己的公司也爆出违法行为。
可谓是,一堆烂账。
短视频平台里的营销号都在八卦豪门恩怨,盛汲取憔悴的脸出现在小屏幕里,与他之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是截然不同,他频频出入警局配合调查,出来还要接受记者的采访。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款功能相似度100%,啊不,功能性更甚于盛老二公司发售的智能产品在网络上掀起一片讨论,很多有需求的用户对于产品的保密性很是担忧,但产品公司在社交平台上只说了一句话。
“次品当然漏洞百出,但我们绝对安全。”
此话一出,次品表示绝对会追责。
产品发布会在盛老爷子葬礼仪式之后,盛汲叙身着简单的正装,正在镜子前做最后的打理,他换了新的手杖,锃亮银色的虎头张着大嘴似要吞下所有。
“真要去啊?”
我蹲在玄关前换鞋子,季季和赵天安也着黑色的正装站在车前等着,盛老爷子的告别式就在今天,盛汲叙早早就起来准备。
“要去,我哥不是很期待见我么。”
他低头整整袖口,即便昨夜睡了个整觉,但还是看上去纯纯强行打起精神罢了,我伸手摸了摸盛汲叙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挠着手心,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你别输了。”
想来想去,他这架势与其说是去送别老父亲最后一程,更像是要去找盛老二干一仗,我也只能这样安抚盛汲叙内心的躁动,他忽地回神冲我一笑,抓着手抵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