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裴大人准备的。”扶风不敢居功,连忙解释,“裴大人说想起来咱们院子里的水井不能用了,若是去旁处取水恐打草惊蛇,便叫属下将这些带回来。”
贺鸢暖眼底划过一丝愧疚。
她方才将他的伤口弄伤,他竟然还记挂着自己。
揽月却是高高兴兴:“不愧是裴大人,对咱们将军没得说!便是亲兄长也就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裴大人确实周全。”扶风也夸,“他还说,姑爷回来后,将军不好再去裴府小住,他便让陈神医日日来府上给将军施针。他还说,若是将军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人去裴府说,即便是只告知门童,也会尽快将事情办妥。”
这般一说,揽月想起顾淮方才在大门口的做派,两厢对比,她趴在八仙桌上叹息一声:“怎么当年将军就没选裴大人呢?裴大人可比姑爷好多了。”
“慎言。”
贺鸢暖心中亦是触动,却沉脸呵斥,“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揽月也知晓自己方才那话不妥当,嬉皮笑脸的打了嘴巴道了歉,又哄着她吃药用膳。
屋子里没有外人,贺鸢暖便招呼他们二人同坐一桌,一道用膳。
这恐怕会是未来几年,他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用膳了。两人也不扭捏,分坐两边,一同用膳。
一开始,还有些沉静,揽月先忍不住,叮嘱扶风:“你今晚上再去盘点一下物件儿可有缺失,最后一晚,不可出了岔子。”
“好。”扶风应着。
贺鸢暖看向他,满目愧疚:“若是当年我执意不让你跟着回京,你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可独当一面的将军。”
“漠北苦寒,哪里有华京日子舒服?”扶风淡淡说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将军无需内疚。”
前面那话谁都知晓是安慰。
他们三人,从来没想过会离开战场。他们的目标,一直是保家卫国啊。
贺鸢暖眼眶微红,捏紧了手中的筷子:“这次去岭南,你定要先保重自己,切莫犯傻。只要你在,他们就安全,即便是他们有……”
贺鸢暖哽住,不敢说出那样的场景,却不得不提。
她道:“即便他们有一些折损,在流放途中也是正常。只要他们不全部死在路上,我们贺家就还有希望。”
“我知晓。”扶风心里也难受。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在心中盘算着,怎么毫发无伤的将他们护送至岭南,最终的指向都是他得活着。
他活着,贺家人的物资就不会断,官差就不会太勉强他们,他们就能少受些苦。
三人又细细说了一些话,直到饭菜凉透,这才散了。
揽月收拾桌子,扶风取出水囊中的水放在铜壶里烧上。一切收拾妥当,扶风单膝跪在地上,眼眶发红。
“属下扶风,就此拜别将军,万望将军保重,属下同贺家诸位将军在岭南静候将军佳音。”
揽月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从记事起,他们三人就不曾分开过,现在一分别,竟然是这样惨烈的局面。
贺鸢暖亦是红着眼睛,郑重应下。
贺家,只能靠她了,她必须将身子养好,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待扶风离开,贺鸢暖又让揽月派十个暗卫暗中跟随,也好叫扶风有个照应。
流放路上比华京城里凶险得多。
待一切处理妥当,贺鸢暖命揽月在屋子里燃上红烛,便催促她去安睡。
贺鸢暖独自一人躺在硕大的拔步床上,手指摸索着精致的雕工。
这整个拔步床,是数十位兄弟子侄一刀刀亲自雕刻出来的,为此,他们特意请教了漠北木工和雕工最好的师傅,日夜练习。
送嫁当日,兄长摸着她的头对她说:“阿宝乖,这是娘家人为你做的床,去了王府也可放心安睡,就像在咱们自家一样。”
可是,怎么一样呢?
她睡在这样情深义重做成的床上,他们却无床可睡了。
眼泪自眼角滑落,贺鸢暖闭上眼睛,藏住里面的无助和懦弱。
她要站起来,护住家人兄弟,叫他们亦有好床安睡!
一夜无梦,第二日被揽月唤醒之时,她才发现顾淮一夜未归。
外头已经亮起了鱼肚白,贺鸢暖惊慌起身:“什么时辰了?可是耽搁了?”
“将军莫急,时辰还早着。”揽月一边帮她披上斗篷,一边说道,“今日瞧着像是个好天气,大将军他们免得受罪呢。”
贺鸢暖这才稳下心神,草草打扮了一番,便带着揽月匆匆赶去城门口。
彼时,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见到她过来便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什么。
她顾不得理会,揽月却白了脸色。
她颤抖着嘴唇,对贺鸢暖道:“将军,他们说姑爷要娶他舅父家的表妹为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