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可恶!”
朝露时翔喃喃道。但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确信了——
河合狩,也可以叫他长尾狩的男人,制造“眠”这个人偶并延续其生命的诅咒师——居然又活下来了!
※
比起像瞎子一样走路,朝露透宁愿瞎着去打架。
因为后者在近几年她训练过,相对来说做起来更有底气。她还记得,朝露家自吹自擂他们的训练是成功培养出特级咒术师的优越模式,一群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的老人一拍脑袋写了一堆计划,从此家族中的咒术师除了朝露骏雄外全都成为了她的对手。
他们各有所长,用喂招的方式锻炼了她的战斗力和反应力,之后一级一级抬高训练难度,堵耳朵、蒙眼睛、收缴武器空手接招现在、跑到体力快用尽后再投入战斗……总而言之,从这种变态训练模式中拼出来的朝露透在看不见时即使不敢主动进攻,也能做好防守。
可惜,她这一路上没捕捉到任何异常迹象,只能继续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不久前她考虑到折返去找五条悟就是半途而废,有可能找不到任何人,所以选择继续跟随幻觉的指引。可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幻觉就消失了,因为太过突然,她差点在楼梯上摔跤。
从坐着等待到坚持摸黑前行她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幻觉没有再出现过,也许不会再出现了。她走过的距离则应该没多长,虽然路意外地好走,没有踩空过,撞到墙也不是很疼,但是她没力气走快,只能暂时不去考虑了。
一走神,她又撞到墙了。
“真是太不方便了……”她烦躁地抱怨,先拍拍自己的额头确认这次也没撞出伤,再拍拍墙,打算找到没被堵住的路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墙的触感怪怪的。不是水泥或者木头的硬度,反而带有奇怪的柔韧感和弹性。
她忍不住又拍了几下,发现那不是错觉。这里的墙真的怪怪的。
感觉怪恶心的。朝露透吞了一下唾沫,当做没发现,继续前进。
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也可能是真的有危机快要降临了,朝露透越走越觉得不安。
一步。两步。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更用力地抓紧刀柄,继续向前走。
三步。四步。从背后和头顶传来节奏不同的脚步声。
敌袭来了?脚步声的话,是人类还是长脚的咒灵呢?一次来两个?朝露透试图思考对策。
五步。六步。七步。头顶出现了杀意。
情绪波动提供了最可靠的情报,但是一个念头在朝露透脑中一闪而过:不想杀她的人,不一定是可信的。
怎么办?
朝露透认真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两步。她眼下没把握同时应付两个实力不明的人,也找不到逃跑路线无法甩开他们,所以只能……
她抬手解掉纱布的结,让纱布自然地松开几圈,垂在脑袋边。如果她跑起来,应该会飞起来。这就是她的目的。
“再坚持一下,朝露透。”朝露透对自己说,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精神,转身沿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头顶和她前方的情绪波动果然变大了。先是天花板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掉了不少石块下来,然后她闻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血腥味,不过不是流淌时气味弥漫的那种感觉,而是一种凝聚起来的、短暂而强烈的感觉……
等一下?!朝露透大惊失色,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危机感令她感觉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但在她躲闪之前,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一边扭动一边向上抬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业火」斜着挡在她眼前。
当地一声,充满血腥味的利刃被咒具阻挡从而改变了行进路线,贴着她头发飞过去了,在她脑袋后飞舞的纱布随之发出断裂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是「赤血操术」!也就是说——
“吉人大人!”朝露透赶紧冲他大喊,“我是朝露透!刀鞘丢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业火」了!”
言下之意,您能不能别打我了!我现在死了您会有麻烦!特级怨灵您慢慢打吧!
空气安静了一秒,有可能是更短的时间。
她听见加茂吉人回复了一句话。她差点吐血。
“老夫不信。”
不过加茂吉人这句话说晚了一点。朝露透感觉自己刚才越过了他,跑到他身后去了。而她身后还在不断发出咒力碰撞的轰鸣。
打破僵局的是另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朝露家主?你怎么也来了?”是一个男人在问她,声音很耳熟。朝露透感觉到他很虚弱,并且丝毫没有敌意,所以没有甩掉他拉住她胳膊的手。
“我——”她正想找个借口,就被对方后面的话打断了。
“是不是佳代请你来帮忙的?”男人发出疑问时,心中居然充满希冀。
朝露透大吃一惊:“您不会是……茂斗先生吧?”
“嗯。是我。”加茂茂斗说,“我听父亲大人说了前段时间朝露家主的遭遇。很抱歉,加茂的叛徒犯下了那样恶劣的案件,这次我们会给全社会一个交代的。现在父亲大人正在和他作战,很快就能有结果。”
“……您说什么?”
朝露透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她只听得到加茂茂斗解释的声音。
“上个月朝露家主的学校发生变故时,我已经被绑架,不在京都了。朝露家主当时在学校见到的人,是那个叛徒假扮的,咒灵也是他催化产生的。而他的目的,应该只是想和朝露家主产生接触,因为他坚信能从你身上找到当年在小春日和作乱的咒灵的线索……”
※
后来加茂茂斗说的话,朝露透全都听不见了。
全都是那家伙干的吗?就因为这种理由?她难以置信地想。
她想起那几个被虐杀的老师和保安。
就因为这种理由……她感觉自己在微笑。
她想起和上北祈的决裂。
她想起藤原阳伸以非人的模样死去的样子。
她珍惜的与普通人相处的日常灰飞烟灭了。她珍视的人离她远去了,甚至是她亲手处决的。
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朝露透慢慢举起左手,按在了眼睛前变湿的纱布上。
不能哭,现在还不能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了。
因为还有人没有付出代价。
※
小春日和地下人迹罕至的角落,红色的眼瞳睁开了羽翼般的眼睑,向上方望去。此时它的眼白几近透明,其中一边漂浮一边沉睡的五条悟的身影清晰可见。
除了人类男孩和地下无尽的黑暗外,眼瞳中没有出现任何事物。
但某一瞬,中央的瞳仁猛地缩小了一下。有一只透明的黑黄纵纹的岐阜蝶①振动着美丽的双翼,经过了它的视野,在瞳仁中留下了一道轻灵的影子。
然后,它重新合上了眼睑。
——它以为自己是还被需要的。原来,只是错觉。那就在这里等着她来吧。
——有这个人类的话,她一定会来。
——然后,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