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默然无语又看一会,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小白狗一把拎起来,抱回了怀里。
“即便时至今日……我还是觉得,当时的我没做错。”
成君将脑袋低进夏舒怀里,那话语,听来几分颤音。
“可为什么,如今我只是看一眼,便觉得这样痛?”
那时崖边回首,他所面对的,正是昔日曾厚待过他的所有至亲好友。长幼亲朋、同门至交,本该是温和友善的眼神,却如刀如剑,片片夺他血肉。
就好像他在九岳山中度过的无数时光,他为门派上下付出的所有心血,在一本来路不明的破书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功名利禄迷人眼,长生久视惑人心。回想当初,他才终于有些明白先前尚在金城时阮伶同他们说过的那番话:自他被获得《龙渊古卷》这个传闻缠上开始,他就已是必死之身了。
无法自证,无法自辩,便是跳崖明志也依旧无法止息这场荒唐闹剧,他注定要为这个传闻付出代价,哪怕血肉模糊,亦是万死难辞。
夏舒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正想安慰几句,余光一瞥,望见了那具躯壳的正脸。他一下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石台上那人竟长得十分之好看,面皮白净、眼睫纤秾、唇点薄朱,便是要夏舒昧一万分的良心来说,那人的容貌也堪称俊秀。
——为什么非得昧良心,主要是他实在无法将那人与怀里这小狗联系起来。若成君的声音从那人口中发出……夏舒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想,想多了怪害怕的。
“你这身体也太完整了。”夏舒坐上石台,手指轻轻抚上那人面庞,发现口鼻间一呼一吸,像遵循着某种内功法门,竟是在极缓慢地吐息。“这么久过去,怎么真还有气儿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习练九岳剑法已有数年,师父曾亲传我一门坐忘吐息法,是配合剑法用的,修炼成习惯,往往入睡时也常持此法吐息。”成君也在听“自己”的吐息声——这感觉真挺奇妙的——对夏舒如是说道。“至于其他,我就完全不知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颈间那枚银环正微微发着荧光。夏舒看到了。很微弱地闪烁着,正如呼吸,一明一灭。
夏舒也在指尖缠上一绺代表太渊秘术的薄绿毫光。他以此指尖按住那人心口,岁正之环跟着爆出一道刺目白光,像在抵抗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力量。
此时此刻,夏舒终于明确了心中盘桓已久的答案:这一切的奇迹,均由同一样事物造就。
——或者说,由同一个人亲手塑造。
“因果改定,换日偷天……”
天机阁,方乐一,岁正秘术!
他长长吐出一口薄气,不知为何心中平静得很,有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的感觉。
方阁主的本事是公认的鬼神莫测,不说别的,只看成君这一遭,便可知其本领手段,恐怕已非常人所能料。
以他这一身浅薄本事,能对抗得了犹在岁正九重境之上的方阁主吗?
“我有一个想法。”夏舒以一种寻常口吻平静说道,从兜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正装着他上次拼了命也要炼制的霰雪散。“方阁主这道秘术改了你的命,我是个俗人,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命不轻改的道理。”
“……什么意思。”
“为今之计,得先把你的命改回来,再做打算。”
成君心中不由咯噔一声,眼巴巴道:“那,那你预备如何做?”
“还记得我老师那个恶毒嗜好吗?”夏舒掌心腾地燃起一簇郁非之火,定定望向成君那具躯壳,眼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我也会想,跟着老师学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我早已不知不觉与他相类,学成同一副恶毒模样。”
“你该不会是要——”
“我预备将你先杀再救。听上去很合理罢?”
“……”
到底哪里合理啊!
你们青莲谷教出来的到底是刽子手还是大夫啊?